第二日午后,加长林肯驶过覆雪的车道,轮胎碾碎薄冰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初蔚趴在车窗上,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折腾够了的她坐回位置上,看着身旁两个精心包装的礼盒。
“庭阿姨和路阿姨会喜欢我准备的礼物吗?”小朋友第三次调整红绿丝带间插着的那支新鲜槲寄生的位置,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二位母亲。
正拿着口红补妆的苏丝弦停下动作,微笑着安抚道:“当然了,你前年送的那两只木雕小狗可是一直放在她们奖杯墙的c位哦。”
沈星川无意识摩挲着手杖,侧身盯着那对祖母绿耳坠在苏丝弦雪白的颈边轻摇,如同两滴凝固的春意落在眼里。
“别担心。庭蔓老师今天的注意力在厨房会不会把火鸡烤糊,而陆教授会更关心你妈咪的学业问题。”
听着这些不知安慰到谁的话,苏丝弦浅浅评价了白眼一枚。她拉过沈星川的手,替人整理着衬衫袖子上那对与她今天耳环相配的翡翠袖扣。
“待会儿可要表现的好一点,知道吗?”
温热的气息随着她的骤然贴近,在沈星川的耳廓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瞥了眼被窗外鸟雀吸引了注意力的孩子,沈星川快速在那勾起的嘴角上落下一吻,镜片后的眼里满是隐秘的愉悦:“当然,夫人的美貌可是妻子的骄傲。”
沈星川没有涂口红,一点红梅色彩在晶莹剔透的润唇膏上显得格外明显。
苏丝弦用十几年如一日的绝美微笑,掩盖刚才内心的动荡与小朋友投来的狐疑目光。抄起化妆棉,借着帮人擦拭口红的姿势,暗自将另一只手探进始作俑者的大衣内,往那腰部的软肉上掐了一下。而后,恶狠狠地在近来愈发放肆的沈姓登徒子耳朵边咬牙切齿道:“不是这种表现!”
雪像沈初蔚玩厨房游戏时筛落的面粉,均匀地覆盖了远方的山丘。
庭蔓的庄园像一颗被雪包裹的太妃糖。乔治亚风格的建筑外墙爬满冬眠的蔷薇藤,挑空了三层的门厅里摆着棵足有两米高的挪威云杉,树上挂着以二人历年获得的电影奖杯为模型等比例复刻的水晶装饰。
“呀!这不是我们的苏大导演和她不常见的老婆吗?昨天你们的圣诞一吻,可是狠狠拉高了了报纸的销量呢。”庭蔓的声音从旋转楼梯顶端传来,昔日的影后穿了件暗红色丝绒长裙,耳垂上的红宝石耳环晃着夺目的光。
长发用玉簪挽起,松散得像随时会倾泻而下的瀑布,下楼走向她们的姿势依然带着电影明星的绝佳韵律。
“庭阿姨圣诞快乐!”沈初蔚从二位母亲中间的空隙里钻了出来,乖巧捧起礼物盒献上。里面是她亲手做的小蛋糕,糖霜歪歪扭扭地写着world's best actress。
“哦~我的小甜心!”庭蔓用夸张的表情接过小蛋糕递给一旁的女佣,而后迫不及待地揉了揉小朋友软乎乎的脸蛋。
沈星川脱下外套递给迎上来的管家,而后看着客厅角落空空如也的单人沙发问道:“陆教授呢?”
庭蔓无奈的叹了口气:“在书房改学生的剧本还是论文,应该快要结束长达一小时的批判凌迟了。”
一小时!苏丝弦解围巾的手顿了顿,羊绒织物擦过祖母绿耳坠发出细微的沙响。
“我放假前一星期给你们统一发送的邮件里,包含了你们在假期中需要提前阅读的书目。”
冷冽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落在苏丝弦耳朵里如同末日审判的钟声。
这位在专业方面以严苛著称的老师刚刚完成了对某个学生论文的指点,此刻正踩着软底拖鞋缓步走到楼梯旁俯视着自己的新学生。在人际交往方面工作效率绝不超过半小时的嘴,唯有在学术问题上显得格外勤劳。
“所以苏同学,你的《三幕式悲剧》读到哪里了?”她穿了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链垂在锁骨处,扶着黄铜栏杆的手指修长有力。
“读到凶手用雪茄剪……”苏丝弦骤然僵硬的笑容里,夹杂了些许对于下学期被论文反复捶打的恐惧。
“是吗?”陆柏稳步下楼,防蓝光的镜片闪过冷光。她的手指轻敲栏杆,发出冷硬的声响,“可是我从不推荐人阅读这种老掉牙的套路剧本。”
第117章 一种类型
这该死的钓鱼执法!苏丝弦闭上了嘴。骤然凝固的空气让每一个有过忘带作业,实际上一个字都没写经历的学生感到深深地窒息。
眼见情况不对,沈星川用手杖顶端轻轻往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女儿身后戳了戳。
此刻突然被委以重任沈初蔚在二位家长期待的目光里抱着礼物向前走去,颇有种养女千日用女一时的既视感。
“陆阿姨,”沈初蔚眨着琥珀色的大眼睛,将乖巧卖萌发挥到了极致,“庭阿姨说您就像酒心巧克力。外面是黑的,里面是甜的!”
满室寂静中,陆柏的目光在沈初蔚身上停留片刻,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紫水晶兔子吊坠,那模样跟之前苏丝弦晒在朋友圈的儿童大作有几分相似。
“交换礼物。”陆大教授蹲下身子,一手接过那盒巧克力,一手将挂坠递给小朋友。
“哇!好漂亮的小兔子!谢谢陆阿姨!”小朋友夸张而真挚的爱意,总是一秒就能涨满成年人枯涸的心田。
“不客气。”陆柏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大过节的,聊些开心的。来喝茶吧,朋友们。”庭蔓适时让佣人准备茶点,拉着陆柏就往暖阁的沙发走去。
骨瓷茶具在柚木茶车上泛着珍珠光泽,庭院执壶倒茶的姿势自带英伦淑女的优美。一时间,大吉岭的麝香葡萄气息在暖厅里氤氲。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由远及近如同雷暴的前奏。
透过落地窗,能看到直升机卷起的雪雾像婚纱裙摆般铺展开来。宋媛跨出机舱,炭灰色的双排扣大衣下摆扫过舷梯上的薄冰。
暖阁水晶吊灯的坠子还在微颤,直升机桨叶卷起的风雪尚未平息,这位客人便已踩着麂皮短靴踏进了暖厅。
“旺财呢?”庭蔓起身向她身后望去,红宝石耳坠在颊边晃出细碎光点。
仿佛回应一般,嘴里叼着的爱马仕狗绳的金毛犬炮弹似的冲了进来,爪印瞬间在地板上绽开了一连串的灰梅。
“欢迎回家。”庭蔓看了眼那转的比直升机螺旋桨还要欢快的尾巴,揉着软乎乎的小狗脑袋,抬头时冲宋媛眨眼:“我说的是旺财。”
“你的狗在飞机上刨坏了我的loro piana围巾。”宋媛优雅得翻了个白眼,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解开大衣纽扣,露出内搭的珍珠白羊绒高领衫。
“我秘书明天会把这趟捎带行程的账单发到你的邮箱,记得及时付款。”
她在沈星川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落座,双方交换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像是两匹即将开始搏杀的狼,做着最后的友好交流。
陆柏扯着旺财的后颈皮,将被扒拉到起球的毛衣从它的爪子下解救出来。而后,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小狗玩具球递给一旁跃跃欲试的沈初蔚。
“要一起去看它在雪里打滚吗?”
沈初蔚立刻会意地连连点头。她抡圆了手臂把球往外头再度铺了层薄雪的庭院一抛,正欲与旺财开启了你追我赶的竞赛活动,却被自家妈咪拉住了小辫子,被迫全副武装后方才放出去撒欢。
陆柏与庭蔓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接过女佣递来的厚外套穿上。银灰色的羊绒大衣扫过波斯地毯,像是天上投下了一片理性的云。
暖厅的门关上,水晶吊灯将长桌照得如同棋盘。沈星川的翡翠袖扣在袖口若隐若现,像蛰伏林间伺机而动的野兽时而露出的双眸。
她指尖轻点宋媛推来的文件,被翻看的纸张发出冬雪压枝般的脆响。
苏丝弦凑近细看合同上写着的所需材料,突然蹙眉,“这么多建材,来得及准备吗”
宋媛端起骨瓷杯抿了一口,云淡风轻般说到:“我们从去年秋天就开始屯了。”
“记得去年那场香水发布会吗?”庭蔓突然用银勺敲击骨瓷杯,红唇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看破不说破的眼神在这对伴侣间流转,“她当时表现得像个呆头鹅,而你试图让我把关注点放在如何当二位的和事佬上面。”
“好巧不巧,那时候沈家在国外的工地上意外死了个会计。”宋媛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了同样的笑意,“所以,发布会那晚我给庭打了一个电话。出于多方面考虑,我们一致觉得你会在不久的将来会需要这些东西。”
“这事故确实是意外,不过引起的蝴蝶效应掀翻了某些人的饭碗。”沈星川神色未变,只是轻轻合上文件。她的指尖轻敲桌面,声音平静:“让利15%。我保证三年内所有项目都用你们的特种钢。”
宋媛挑眉:“胃口不小。”
庭蔓的茶杯突然搁在两人之间,杯底与文件相触的声响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