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文觉得尴尬，执意不肯去，而且本来大小姐也不稀罕这些小聚会，自己懒于应付是真的，时常被人调侃也是真的。
舒玥放下吹风机，走出暖气弥漫的浴室，带出来一阵清凉的风。
一个小时后，舒玥把自己收拾好就出了门。出门前想了半天，还是把地址转发给了陈曦文，让她自己考虑。
原城的十一月，寒风吹过花天酒地的角落，风都带上了人间烟火气。
今晚是当年的班长订了包厢，并且特别邀请舒玥也来参加。
因为自己高三就转走重上，所以舒明想拒绝，可当年同学群里几乎都去了，想来自己这些年也混得不错，干脆就去了，当做放松娱乐。
进了饭店，数十道或友好或惊诧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让舒玥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地不露丝毫破绽，所以立刻敛容微笑：“大家好，好久不见。”
众人瞬间躁动起来，开始把话题转移到舒玥身上，舒玥一个下子成了人群的焦点。
“我说怎么有点眼熟，那个特别火的心理学博主，叫什么来着？原来就是我们老同学呀！”几个曾经和舒玥不太熟的女生心机地笑了笑。
等舒玥坐下，她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哎，你好像就是因为心理疾病退学的吧，竟然也能当心理辅导师吗会不会误导患者啊。”
这活挖苦意味极强，事实上舒玥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也不喜欢参与这种是非话题。
可她退学到现在过去了五年，还堂正正出现在了大众视野，就是依旧想要告诉当年那些人，自己不害怕所谓的霸凌，即使受伤很深，自己他依旧能活得漂亮。
当年伤害她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痛苦的瞬间……她历历在目，平时不去想，不是不记得，只是在自我疗愈罢了。
这么多年她心里还窝着口气，因为觉着欺负自己的人也太好过了，自己退学以后，她们依旧相安无事——这不是坏人应有的下场。
舒玥此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几个女生：“你这说的什么话那医生还给人治病呢，他们自己不生病”
几个女生尴尬地抿了抿嘴，赔着笑说：“我们就是随口一问，你别介意嘛。”
饭吃得差不多，酒也喝了不少，旁边的同学借抽烟的名义出去了，包厢里的人多少都喝大了，正稀稀疏疏聚在包厢的各个角落，三五个在一起叙旧。
有人端着杯子走到她身边坐下，舒明抬眼一看，发现是顾泽，于是端起桌上的杯子很自然地和他碰了一下，随着酒杯碰撞的“叮“一声脆响，两人的话匣子也由此打开。
“这么多年，过得还好吧？”顾泽靠着椅背，和舒玥保持一个正常的距离，醉意上脸，口齿却还算清晰。
“嗯，挺好的。”舒玥把杯中的红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反问道：“你呢？”
“也还行吧。”顾泽说：“这辈子基本就这样了。”
话倒是有些惆怅，舒玥想起上学时候他和陈曦文的一段过往，斟酌了下用词问：“怎么说？还有……你现在毕业了吧，打算什么时候成家？”
顾泽知道她在旁敲侧击，于是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顾泽又喝了口酒，然后接着说：“我现在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结婚还不急，毕竟得看她的意见，我们都刚找到工作，事业还不稳定，还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舒玥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顾泽还是理智沉稳，比较顾忌他人感受，只是没想到对方能这么快猜透她的心思。
“那……你们当初……”舒玥犹豫着开口，这是在问陈曦文的事。
“当初，”顾泽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高考完她就出国了，我去上首都的大学，我得知她要走的时候，一口气跑到首都机场想见她最后一面，但是去美国的飞机已经起飞半个小时了……”
顾泽好像不想再说，舒玥直觉他隐瞒了好多。
“我后来想了好久，也许从认识开始就注定了我们不可能……”顾泽自嘲地笑了笑，“我们除了上学，人生基本没有任何交集，也没有共同点。”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顾泽放下杯子，随着这句话尾音落下，那些沉甸甸的陈年往事似乎也一并悄然落地。
“你和那个电竞选手呢？现在什么情况？”顾泽问。
轮到舒玥斟酌用词了，她抿了口酒，想了想说，“前段时间刚重逢，现在就正常……朋友吧。”
顾泽点了点头，看向别处：“你们当年为彼此吃了不少苦，如果你还喜欢他，就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真心希望你们好好的……”
舒玥闻言有些迷茫，什么叫为彼此吃了不少苦？出车祸吗？那叫吃什么苦？
“怎么说？”舒玥不咸不淡地问道。
“你知道今天当年的那几个人为什么没来吗？”顾泽状似不经意地问。
舒玥知道他在说赵婷依。
她嗤笑一声，说了句：“不知道。”
“你不会以为是因为你在，所以她不敢来了吧。”顾泽开了个玩笑，“现在估计还在吃牢饭呢。”
舒玥大吃一惊，这是她没想到的结果。
“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舒玥一脸惊骇，她真的以为是因为自己在，所以她不敢来了。
“你还真不知道？”顾泽也有些懵，他坐直身子看着舒玥道。
舒玥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你转走后，距离高考大概还有三天吧，她忽然被人起诉了，你知道是谁干的吗？”顾泽来了兴致，跟舒玥卖了个关子。
“不知道。”舒玥不知道谁会帮自己，“陈曦文吗？不会吧……她没和我说过。”
“就是那个电竞选手，温曜。”
舒玥呼吸一滞。
“当时赵婷依刚刚成年，几乎是在第二天，就被警察从学校带走了。”顾泽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些什么：“温曜好像是要求重新审当年一起案子，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总之和赵婷依有关，听说查到是她把温曜父亲从楼上推下来，导致死亡的。”
“具体怎么审的，我也不清楚，总之她刚刚成年，所以要负法律责任。再加上我们，别人，和你关系好的大部分同学，都趁这个时候举报了她和外校学生霸凌的事情，你作为当事人没有出场，大概这件事没有特别严查……”
顾泽叹了口气说：“总之，温曜后来想尽办法把她们都送进去了，赵婷依取消高考资格，判了有个三年五载吧。他后来好像还举报了网暴事件，针对校园论坛的，所以程莎也被开除了，后来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
“温曜竟然都瞒着你吗？”顾泽又问了句。
舒玥心脏怦然一跳，心里有某块地方生生地疼了起来，好像被刀剜了一块下来，有人用眼泪替她缝缝补补，补好了心脏，那个地方却是酸涩的。
原来，温曜还为她做过这些吗？
他哪里是为父亲讨回公道，他恨温建华还来不及，
这分明是借着这个幌子替舒玥报仇。
“我们这五年里，没有联系过。”舒玥悲哀地叹了声，原来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原来温曜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她没有能力办到的，他都帮她实现了。
“他竟然做了这么多……”舒玥视线有些失焦，她喃喃道。
“对啊，当时坐着轮椅来我们学校，跟警察指认了犯罪嫌疑人，他走之前看见荣誉墙上你的照片还看了好久来着……”
舒玥不出声了，她感到一阵眩晕，有些喘不上气来，自己是真的喝多了。
这个时候，其他角落的一些同学不知怎么的，话题又转回了她身上，几个人议论纷纷。
“阿玥，你和那个打游戏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阿玥，你当初为什么退学啊？”
几个人坐在舒玥身侧，看起来都和多了，要追着舒玥问东问西，不过大部分都是关于自己和温曜的事情。
“还有，你和他现在在一起了吗？当年传得沸沸扬扬的。”
把舒玥盘问的，好像自己现在不和温曜在一起就成了笑话似的，谁叫当初流言蜚语传了那么多，到头来没在一起，倒是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舒玥还真没和他在一起。
舒玥有些不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让她本就错乱的心弦更加失衡，她找不到自己回答的方向，也不知道改怎么应对这种问题。
否定或肯定貌似都不是最佳答案。
可这时，有服务生来敲门，说有人来找，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在猜测是哪个不愿露面的老同学突然大驾光临。
舒玥也在猜测，难道陈曦文来了？
可下一刻，舒玥看见来人后，心脏骤然漏跳半拍。
整个包厢的空气好像凝固，刚才嘈杂的人声消失不见，变得鸦雀无声，好像刚才聊得热火朝天的人们都人间蒸发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