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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穿越重生 > 御前心理师 > 御前心理师 第466节
  两人一时沉默。
  柏灵忽然又觉得眼眶微热,她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声。
  “你别难过。”柏奕低声道,“他就这样和猎鹿人一道走我也不放心,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劝一劝他吧,让他和我们一道去钱桑。”
  柏灵咬唇,摇了摇头。
  “你觉得劝不动吗?”柏奕颦眉,“钱桑也是很好的地方,如果我们极力挽留——”
  “不是的……”
  “那……?”
  “他以前和我说过,很久很久以前,”柏灵轻声开口,她的声音很低,“他说想做一个驰骋雪原的猎户,想养一些狗,想去看看极昼和极夜。”
  柏奕哑然,“什么时候?”
  “建熙……四十五年的时候吧,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柏灵轻声道,“你还记得平京的裕章票号吗?”
  “嗯。”
  “那个王老板在升明二年还是升明三年的时候,着手开始打通南北的商路。”柏灵轻声道,“十四当时就帮着他规划了好些事情……虽然他后来没有再和我提过,但我知道他一定一直在筹备将来的雪原之行。”
  柏灵伸手轻轻扶住了额头,她看向柏奕,“他和猎鹿人约的是什么时候?”
  “三月十二,应该是。”
  “那今天是?”
  柏奕低头想了想,“三月初七。”
  第一百零三章 熟人
  如果是在平京,三月初九已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然而举目望去,整个鄢州的大营也还是冰封一片。
  北方的雪如同沙砾,有时会随风卷起茫茫的雾,韦十四偶尔会望着它们出神。
  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独自站在黑暗中,目光留心着柏世钧和他身边的人与物。
  柏世钧来到鄢州已经几日,同远山客一同见过了近乎弥留的申集川。
  在北境停留的这几年,柏世钧还是像从前一样,带着某种近乎笨拙的天真做事。不过与从前不同,在军纪严明的北境四州,他真真正正地交到了几个朋友,申集川只能算半个,最令他感到难以割舍的,还是与远山客的友谊。
  两人最初的交谈是从柏世钧那本《伤寒新论》开始的,远山客在了解了柏世钧的真正身份以后,毫不避讳地向他指出书中的几处争议。
  柏世钧原本就不善争吵,见远山客上来就咄咄逼人,以为对方又是像王济悬那样难缠的角色——这样的人阴险极了,看起来是在和你讨论医术,实际上是想从你的话语里抓出什么把柄,好把你往死里整。
  在之后几天里,两人一见面柏世钧就装作自己喉疾发作,不管远山客说了什么,他都在一旁听着,默默点头,一声不吭。
  当时柏奕还在另一处营地带队探视伤员,听说后方的柏世钧突然发了什么喉疾,连夜赶回探望。等见了面,柏世钧这才将详情说出,引得柏奕一阵好笑——当初在太医院的时候要是也能这么闷声不响,如今也不至于这样更名易姓地躲藏。
  远山客几次拜访之后,也觉出几分蹊跷,后来命人暗中去查看了几次,这才发现柏世钧的嗓子只在他出现的时候才犯病,他一走,马上就好得很。
  某日天晴,远山客趁着柏世钧晒书的当儿突然出现,当时柏世钧正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儿,一转身,见远山客就站在身后不远,当即惊得咳嗽起来。
  远山客冷不丁地揶揄道,“林大夫这喉疾病根不在喉咙,在眼睛——但凡见着我就犯病。”
  柏世钧问远山客今日是为何造访,是否又在《伤寒新论》里挑出什么错漏了。
  远山客摇头,开门见山地问柏世钧为何不愿和自己交谈,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人还请柏世钧直说——远山客就是这样的人,即便是觉察出有了什么误会,他也不屑去猜旁人心里想着什么,他宁可自己跑到对方面前,问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惹了对方讨厌。
  倘若远山客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他会道歉,但极少真正改正——这又并非是他有意如此,只是此人性格一向狂妄乖张,即便当时觉得自己确实是错了,过不了多久就又将一切忘记了,还是按着自己的方式恣意而行。
  然而,倘使他觉得对方说得没有道理,那他非但不会迁就,还要当面再发一通嘲讽,然后宣布当场割席分坐,今后永不往来。
  这样的人,柏世钧还是第一次见。
  面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时,柏世钧常常觉得自己过于耿直莽撞了,如今突然碰见一个气焰更加嚣张、显然也更不讨人喜欢的对象,反倒激起他几分惺惺相惜来。
  他看着远山客,突然就有些明白了当年秦康老爷子拉着自己的手说,“有些事情,和光同尘有和光同尘的好处……”
  于是柏世钧便吞吞吐吐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这一说,两人才发现彼此很有话聊——比如在对王济悬的批判上,柏世钧向来不喜欢王济悬章有生之流,但这种不喜就像是一团氤氲在心头的薄雾,他自己说不清雾里头是什么,也不愿在这种事上花时间去想。
  远山客就不一样了,他骂得淋漓畅快,骂得抽丝剥茧,说起过去他在太医院时与王济悬的纠纷,远山客三言两句便让柏世钧感慨万千——“对对对,这就是王济悬会干出来的事儿”。
  有时候一个共同的敌人比一个共同的朋友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有这佯的契机,再加上两人原本就很对脾气——也就只有柏世钧这样的温吞秉性能受得了远山客的暴躁性情,这几年下来,柏世钧也终于明白人生得一知已是何其有幸的事。
  而不久前,老友写信告知申将军情形危急,但希望能再见他最后一面,柏世钧如何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请求。
  即便是柏灵和柏奕连夜委托十四来接他离去,他也觉得自己必须要去见远山客一趟。
  远山客之所以能留在北境,有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申集川对他的看重,而今申老将军随时可能驾鹤西去,柏世钧猜测他多半也不会在军营中久留了。
  何不一道去钱桑呢?
  不过远山客还是拒绝了,按照他当初与申集川的约定,他还要再在申家军这里再带上三年。柏世钧虽然遗憾,但依旧将去钱桑的路和远山客细细地说了,将来如果他想,随时可以过来。
  柏世钧心中固然有许多不舍,但在听闻皇帝北上以后,他明白一切已无幻想,等到明日,他还是要随韦十四一道启程,回去抚州和两个孩子团聚。
  这一遭由南往北的旅程尽管颠簸,可是将要落幕的时候,他竟还是有些难过。
  这日入夜,柏世钧回到自己的屋子收拾行李,可还来不及伤春悲秋,韦十四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尽量用很轻的声音喊了一声,“柏大伯。”
  柏世钧的肩膀抖了一下——尽管这几年已经和韦十四相熟,但他始终难以习惯这种黑暗中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影的感觉。
  柏世钧缓了缓,回过头,“……十四呀,怎么了?”
  “事情有变,我们最好今晚就走。”韦十四低声道。
  柏世钧怔了一下,“……有变,是……是柏奕那边出事了吗?”
  “不是。”韦十四轻声道,“我下午悄悄和您一道出入将军府的时候,在后院发现了几个熟人。”
  柏世钧一时还没有想明白,“熟人?”
  “宫里的人。”韦十四答道。
  第一百零四章 龙潭
  话音才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林大夫在家吗?”
  柏世钧和韦十四彼此对望了一眼,韦十四抬手示意柏世钧不用太紧张,他轻轻指了指门外,然后自己悄声往后退去,又一次消失在了屋内的暗影之中。
  “哦,在的。”柏世钧轻声道,“谁呀?”
  “我们是申将军府上的,将军念着您住的这间屋子太破旧了,想给您换一间新布置的屋子,”那人的声音非常恭敬,“我们是来接您过去的。”
  “不用麻烦了吧。”柏世钧答道,“我明日就走了。”
  “林大夫,您能不能先开门让我们进去?”
  “不行,不行。”柏世钧摇头,“你们的声音我都没听过,谁知道你们是将军府的人还是哪里来的强盗……反正我在这儿住得挺好,横竖也就今天一晚上的事。”
  外面的声音安静了下来,竟没有人再接话了。
  柏世钧摸着黑,又新点了几支蜡烛,屋子里才亮堂起来。
  “十四?”他抬头望着屋顶,有些茫然地转了个圈——然而也没有人回答他。
  柏世钧在外头坐了一会儿,想想还是进了里屋,更衣洗漱准备休息。
  然而没过多久,外面的院子里又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来的人是将军府的管事,他一开口,柏世钧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林大夫啊,”那管事隔着门叫道,“是我,我是来……请您搬去别处的。”
  柏世钧愣了一下。
  这次他没有理由再闭门不开了。
  柏世钧拉开一条门缝,将军府管事果然恭敬地站在门外,在他身后还站着好几排穿着暗色衣袍的带刀人,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以他们几个的身型和这屋门的单薄程度而言,柏世钧觉得十道门也拦不住他们,然而这些人在叫门失败之后,竟直接去了将军府请来了那儿的管事——柏世钧心中微沉,莫非这就是十四口中的“宫里的人”。
  “不用麻烦了呀,赵管事。”柏世钧摇头道,“我明早就要走了,今晚能有个能遮风避雪的地方睡觉就行,不必那么讲究——”
  赵管事脸上带着尴尬的微笑,整个人站在风雪里打着哆嗦,“求您了,林大夫,给您安排新屋一点也不麻烦,您就——”
  “哎,林大夫。”一旁的持刀人叹了口气,上前道,“我与您明说了吧,我们是皇上的人,在下成礼,乃北镇抚司千户,给您换个舒适的屋舍是皇上的旨意,皇上担心提及他您会害怕,才借了申将军之口,邀您前往。”
  “皇……皇上。”柏世钧避开了成礼的目光,“我一个山野小民,怎么会惹来皇上的关照,几位官爷肯定是找错人了……”
  “肯定没错,”成礼答道,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虽然您不认得我,但我不会认错您的,柏大夫。”
  柏世钧猛地往后退去,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
  成礼一惊,连忙上前伸手去扶,“柏大夫别怕,我们绝不会——”
  话音未落,成礼立时感到某种危险,本能地往后缩退——果然,一根短短的刀片甩在了他和柏世钧之间的空地上。
  韦十四重新出现在柏世钧的身后,一把扶住了柏世钧的后背。
  成礼怔了一下,而后叹了一声,“我们也猜到你可能会在这儿……许久不见了,十四爷。”
  十四爷这个称呼,韦十四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他几不可察地笑了一声,将柏世钧重复扶至屋内的桌边,低声道,“老人家说了不想换屋舍,哪里有强行要换的道理。”
  “你我都明白,这不是换不换屋舍的问题。”成礼轻声道,“和你明说吧,还请您和柏大夫,在鄢州多住两日。”
  韦十四握住了腰间的刀柄,“……那也要看你有没有留我的本事。”
  “别,别这样。”成礼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十四爷,我们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那就不要挡路。”
  成礼再次叹了一声,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一样,他当着韦十四的面将腰间的刀拔出——但旋即就将它丢在了地上。
  不仅如此,他开始拆自己手腕上的袖剑和暗绳,靴边的短刀,还有藏在腰腹两侧的其他暗器……所有的东西,都被成礼丢在了地上。
  不论是刀剑还是绳索,每一样东西丢在地上都撞出了沉甸甸的声响。
  “这么说吧,十四爷,”成礼一边丢盔卸甲,一面望向韦十四身后的柏世钧,“在皇上身边当差是什么滋味,你应该是懂的……皇上让我们来留住柏大夫不假,但也千叮咛万嘱咐,如果谁伤到了柏太医或是柏太医身边的人一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