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瞬还是满目晚霞,眼下又落下滴滴细雨。
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少年,帝玄侧眸:“第一次见你穿这种颜色,好看。”
她说不出什么多动听的情话,但字字句句皆是她心中真实想法。
匆匆赶来,见到他躲在伞下遮雨,细雨也朦胧了她的双眼,刹那间她竟看不清少年的模样,但她很清楚,这人便是在等自己。
帝玄不是第一次觉得这般,但是第一次这般激烈,她愿称为这叫入世。
人在红尘走上一走,有的人沾染因果千般因缘,有人来去匆匆,离开也是孑然一身。两者均是入世,只是这次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许是帝玄的目光过于直接,烫得少年低着头迟迟不敢抬起来,他的声音混在春雨里,粘腻而又美好:“陛下这身也好看。”
好看,素来是说男子的……
没过多久,他反应过来急忙抬头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细雨越来越小,到此刻竟然停了,帝玄抬手抚摸他的头,带着一丝怜爱:“朕明白,不用解释。”
时间不多了,帝玄收了伞牵着少年在房檐上疾跑,她们在雨后无尘的世界肆意,哪怕方向不对也没人说出口。
好在最后她们还是赶上了行刑的时间,看着陆家一众人人头落地,陆今文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红着眼睛轻声道:“阿爹,陆家人来陪你了……”
直到暮色深沉,帝玄才送他回到揽月楼,陆慕带着暗卫守在门口蹲守着,等到帝玄将人抱回房间走出来,他一把将人拉住,扯到隔壁房间去。
顶楼除了他们休息的房间,还有一个影自己的房间,自从他带着妙音离开后,这房间就被空下来了。
好巧不巧的,陆慕拉她进的就是这间房间。
没等帝玄提醒,陆慕就已经松手,别看他怵帝玄,但那也是有些时候,比如此刻他是不怕的。
他拿起桌上的一封信递给帝玄,兴致勃勃问道:“你快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原以为要被逼问的帝玄:“……”
上面写着「陛下亲启」,字迹清娟齐整,还带着一丝凌厉,不知怎的帝玄觉得这应该是影写的,而不是妙音。
这是一种直觉,好似她从前就见过一般,因而才会这般肯定。
见帝玄愣住,陆慕急哄哄提醒:“黑子,你快拆!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捏着信纸,帝玄手指咯咯作响,她咬牙切齿道:“你何时发现的?”
陆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是前几日老赵说房中有影楼主留下的旧物……今天突然想起来了……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他向帝玄靠了靠,想要看清她手中的信。
帝玄随手将信递给他,一面细细打量他,凤眸半眯透着危险:“
木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认识他们?或者说,他们很了解你。”
陆慕还在看信,刚看到影在信上说乾元阁的事,目光死死粘在上面:“明明是大师兄的预测之术厉害,他算到了而已!”
有妙音跟在身边,影知道这些确实不难。
对此帝玄没有反驳,毕竟陆慕不算是与她关系亲近之人,所以那三重限制却是对他无用。
可她还是抬脚踢向陆慕,他一个侧身躲过去,摇头晃脑:“黑子啊,你说说你,自从来了这书中世界,你动脚的时候是不是多了?要我说,你还是得努力压制住自己体内的戾气,那可是会死人的……”
帝玄听不得他这么念,闪身从窗边离开,独留陆慕还在房里念叨:“还有,月圆之夜又要到了,你最近一定要小心……一空法师说了,你身上毒多,虽然彼此克制,但这也不是长久之法,所以你打算后面怎么办?”
他转身,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缕缕冷风从窗边闯进来,不冷,直吹得人身心舒适。
但他还是忍不住吼出声:“让你毒发得了!不听好人言!”
嘴上这么说,回到自己房间后,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半天,他还是起身唤守在外间的隐羽:“你去问问玄六,陛下毒发在什么时候?
另一边,帝玄才到皇宫没多久,就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她摸了一下已经被冰僵的手臂,从她带着陆今文回揽月楼时,她就察觉到异常,就连她踢陆慕的时候也能感受到自己身子的僵硬与迟钝。
帝玄在幽幽宫道停下,听雨轩就在前面,她现在站在冷宫外。
历来冷宫都是被称为不可说的地方之一,传言惨死的人多,疯的人多……
帝玄抬头看着安静坐在墙上方的黑猫,只有半扬的尾巴末端带着一丝白,它的眼睛藏在黑色中,并不明显。
陆慕说错了话,满月之夜不是要到了,而是今夜。
但皎月藏在一层薄薄的云层中,雾蒙蒙的,能看到周围同样纤薄的天空。
帝玄望着月亮,那猫也跟着望月,一人一毛就这么对立,说不出的悚然。
好在这里偏远,不会有路过的宫人,帝玄缓步向前,哪怕她已经极度不适,她依旧不慌不忙。
黑猫顺着她探出的手跳下,落在她手心,四只爪子极为艰难地并在一起,企图在那么一小块地方站稳。
瞧着傻样,帝玄笑出声,收回手将猫抱到自己怀中,这时黑猫才紧紧抓着帝玄身上的衣服。
圆月慢慢走出来,洁白的光辉照在一人一猫的身上,影子拖得越来越长。
抚摸怀中的小东西,帝玄垂眸睨它:“你这小家伙,怎么跑来皇宫了?”
黑猫弱弱叫了一声。
走到主殿外,帝玄将黑猫放下:“行了,朕不需要你保暖,快出去吧!”
说完她转身朝满室寒冷的冰室走去,这里是一空为她准备的地方,用来应付她的毒发。
她体内的毒需要寒冰压制,北境有数不清的寒冷,那是对她最好的地方。
夜半清醒后,帝玄从水中挣扎起身,门口站着一道高大身影,在昏黑的烛火下,影影绰绰的。
听到水流滑动的东西,逐风急忙转身,她手中还拿着一应衣物,朝里面走去。
逐风一直守在棠叶殿外,听到玄六传进来的消息,她才想起自家主子可能去解毒,这才带着衣物赶过来。
站在门口,不能进一步,也不能退一步。
见到她帝玄并不意外,将长发上带着的水拧干,这才将身上湿淋淋衣物褪下。
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些家具,还有一面屏风。
逐风将衣物放在屏风后,红着脸走到一旁点燃烛架。
听雨轩一直是一空看管着,就连池中汤药也是他准备的,先前她身体弱,受不了这么强的药。
如今……也受不了。
但必须受住!
点完殿中所有灯笼后,逐风拖着步子慢慢走到屏风外:“主子,外面有只猫,需要属下将其赶走么?”
屏风后帝玄手上动作一顿,两手合十指尖为卦,预测之术最顶尖的境界就是不依托他物算卦。
这算是有失亦有得吧,从前原主不曾突破的境界,她大病一场看破了。
这是有缘之物……
帝玄继续先前的动作,外袍被她从屏风上取下:“不必,带回棠叶殿,让周入海……你先照顾着。”
这几日忙着政事,她都快忘了,这次她将自己身边人清理一遍,其中就包括周入海这位老人。
逐风低低应了一声:“主子,周入海不见了,应是大人派人救下的。”
帝乌身边还有上一届的戏龙卫,不多但精。
帝玄从屏风后走出来,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袍并没有披上披风,逐风这时候也没了懊恼,急忙冲到后面拿着厚实的披风想要给帝玄套上。
帝玄躲开,逐风不敢再尝试,绷着脸:“主子,老大说了,必须要看好您。”
这群人倒是将她这条命看得要紧!
帝玄没管她,走出去,守在外面的黑猫瞧见她,娇娇软软地低叫:“喵,喵……”
帝玄伸出的手一顿,而后转身,看向愣在原地的暗卫:“拿过来吧。”
逐风眼睛一亮,喜出望外地跑过去。
帝玄接过披风后并没有披上,反而用其包住黑猫——她身上带着寒意,有武力的练家子尚且受不了,更别说这种小生命。
逐风不满地小声嘀咕:“这小畜生当真是享受!”
帝玄回眸瞥了她一眼:“说什么呢?后面就由你照顾,出了问题……”
“属下明白!”哪怕逐风再不愿还是得接受。
第二日,禁卫统领黑着脸胸前背着一只小奶猫上朝,众臣一副「成何体统」的眼神瞪着逐风,奈何上面的帝王并不在意,甚至懒懒朝那黑猫招手:
众目睽睽之下,她们看着自家陛下半靠在龙椅上撸猫。
她们也不敢瞪了,特别是帝王一派的臣子,恨不得将那黑猫夸上天,带头的正是文延。
她是文臣,能言善辩,就算是夸一只猫也是口若悬河,妙语连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