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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凭这个,皇叔就怀疑表哥?”凌晧不可置信,“表哥若真要取姑父性命,脖子都掐上了,怎么不用力点掐断算了,何必留他半口气。这般拖泥带水,岂是表哥的行事作风!”
  他实在想不通,一掌拍向案几,“连我都看得明白的事,皇叔怎会犯了糊涂。”
  薛南星一时没做声。
  不是皇上犯了糊涂,而是他正好能借此机会压制陆乘渊。于他而言,真相是什么或许并不重要。
  她沉默片刻,转而继续道:“所幸在圣驾到来前,我粗略地看过尸身。驸马面容安详,肤色惨白,周遭未见挣扎痕迹。致命伤确在右颈大动脉处,但有一处很奇怪——”她指尖轻点自己颈侧,“驸马右手虽覆于伤口,却未施力,左臂更是自然垂落。按理说,被利器刺入颈脉之人不会立时毙命,必会因剧痛而死死捂住伤口,指节必然紧绷,身躯也会剧烈挣扎。”
  凌晧眸光一凛,“可他手指压根没用力,面容平静,四周也全无挣扎迹象?”
  “没错,这就是疑点所在。”薛南星颔首,“我曾验过数具类似尸身,死者指节往往僵硬如铁,需费大力方能掰开。但昨夜我拿开驸马的手时,发现他的右手只是虚搭在伤口上,就像是死后被人刻
  意摆成这般模样。”
  凌晧托着下巴沉思片刻,忽然抬眸,“你方才不是说离开过片刻吗?莫非就在那片刻之间,有人动了手脚?”
  薛南星神色微怔,随即又摇头,“不会。我记得初进内室时,驸马便已是右手扶颈的姿势。”她略作迟疑,又道:“况且我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这段时间茹心一直都在。”
  凌晧心念一转,猜测道:“莫非那支蝴蝶钗上淬了剧毒?见血封喉,姑父还未来得及挣扎便气绝身亡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只是如今我无法再验尸取证。”薛南星眉间忧色更甚,“眼下王爷被软禁于蓬莱阁,我又不能直接接触案件,逼于无奈,这才来找世子你。”
  “包在我身上!”凌晧一拍胸膛,目光灼灼如炬,“昭雪沉冤、铲奸除恶,乃本世子毕生追求,有师父你与我强强联合……”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压在心底的“师父”二字竟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了。
  薛南星见他怔忡,眼波微转,了然笑道:“云初,说实话,是不是看我这般打扮,唤声‘师父’,反倒更自在些?”
  一声“云初”似春风化雨,消融隔阂。
  凌晧心头一热,可不是吗?这般称兄道弟,谈论案子才是他想要的。
  他抿了抿唇,眼底泛起少年时特有的执拗,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往后你便唤我云初,我……还叫你师父?”
  薛南星不答,只轻咳一声,挑眉道:“走罢,云初。事不宜迟,带为师去个地方。”
  *****
  公主府外,日头愈发毒辣。
  门外的守卫新换了一波,却并非府中原有的侍卫,而是两个身着公服的衙役。一胖一瘦,如门神般立在朱漆大门两侧。
  瘦衙役最先耐不住这毒日头,扯了扯汗湿的领口抱怨道:“往年四处巡街倒不觉得,今年这暑气怎的这般磨人?”
  胖衙役也忍不住抹了把油汗涔涔的额头,“谁说不是呢。说来也怪,魏大人既怀疑驸马之死有蹊跷,为何不将人带回衙门审问,偏要咱们在这儿守着?”他朝紧闭的府门努了努嘴,“早间公主不在时还能在门房里躲躲日头,如今倒好,公主回来了,倒把咱们赶到外头来了。”
  “你懂什么?”瘦子嗤一声,压低声音道:“方才公主回府时你可瞧真切了?远远看着倒还端庄,可走近了细瞧……”他左右张望一番,声音压得更低,“我亲眼瞧见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回廊自言自语,还……还突然对着墙角痴笑呢。”
  胖衙役闻言猛地一颤,脖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快别说了!这大热天的,听得人瘆得慌。”
  “我诓你作甚?”瘦衙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那位主儿这儿明摆着不灵光,最是经不得吓。要是瞧见府里突然多了咱们这些生面孔,还挎着刀,保不齐就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胖子恍然大悟,也跟着点了点脑袋,“你是说,因为公主……这儿有问题,所以驸马的案子才要这般遮遮掩掩?”
  “是,也不全是。”瘦子一扬下巴,瞥那胖子一眼,见他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这才好心凑得更近了,贴着他耳朵道:“昨儿夜里我可是亲眼瞧见魏大人带着人往宫里去了,说是嫌犯就在宫中,要圣上亲审。”
  他挤眉弄眼,“你猜是谁?”
  胖子顿时来了精神,两颗脑袋几乎要碰在一处,“莫不是……?”
  “是你大爷!”一道清越嗓音突然从二人头顶炸响。
  二人浑身一震,慌忙抬头。
  只见一位锦衣公子正甩着腰间玉牌,迈着不可一世的四方步子朝他们走来。
  那胖子惊怒交加,结结巴巴地喝道:“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出言侮辱朝廷命官!”
  “我呸!”凌晧不屑地啐了一口,“区区两个破衙差也敢自称朝廷命官?说是你大爷,都是抬举你祖宗十八代了!”
  胖子顿时涨红了脸,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动手,却被瘦子抬臂一拦。
  瘦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那公子手中的玉牌。
  胖子眯起眼睛凑近细看,待看清玉牌上的字样后,登刻定住了,嘴巴张了又合,硬是挤不出半个字来。
  凌晧故意将玉牌往前一送,笑得恣意张扬,“怎么?不识字?让本世子来教教你。”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玉牌上的鎏金文字,点在第一个字上,“琝——琝王的琝,可认得了?”
  那瘦衙役眼疾手快,一把将胖子拽到身后,躬身行礼道,“世子殿下金安。不知殿下驾临,有何贵干?”
  凌晧见他们这般恭敬模样,反倒觉得无趣,撇了撇嘴,“真没意思。”这才懒洋洋道明来意,“本世子来探望姑母,还不赶紧让开。”
  瘦衙役面露难色,“回禀殿下,魏大人严令,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擅入公主府。”
  凌晧眉峰一挑,一提“魏大人”三个字,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声音陡然拔高,“是他魏大人大,还是我晋凌皇室大?拿着鸡毛当令箭,本世子探望自家姑母,还要他姓魏的点头不成?”
  瘦衙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凌晧身后,见只得一个低眉顺眼的内侍,并无其他侍卫随从,朝一旁的胖子使了个眼色。
  胖子会意,二人默契地齐齐抱拳,腰杆挺得笔直,“恕难从命!”
  凌晧简直要气炸了,双手叉腰连连点头,“好好好!跟本世子摆起谱来了是吧?小修子——”
  薛南星躬身向前,垂首道:“奴才在!”
  “立刻回府调黑甲卫来!”凌晧指着朱漆大门厉声道,“给本世子把这碍眼的门板卸了!”
  薛南星眸色一惊,“世子要……要拆公主府的大门?”
  话一出口,那“胖瘦二将”相视一笑,眼中尽是讥诮。常年办差,琝王世子的荒唐名声他们没少听过,殊不知,此人不仅纨绔不羁,还是个没脑子的。
  二人正暗自得意,却听他身边那“小修子”开了口,“世子殿下,若您实在忧心公主,何不进宫求太后懿旨?只要太后传召,公主自然要进宫面见,届时不就见上了?”
  凌晧故作不耐地挥了挥手,“太麻烦了,皇祖母若是不愿怎么办?”
  薛南星垂首低眉,声音却字字清晰,“世子,若是太后不愿,您只管如实禀报便是。京兆府的差役狗仗人势,连您探望姑母的孝心都要阻拦。若太后问起缘由,问他们为何这般大胆?那您便也实话实说……”她突然抬眸,眼尾扫过那两个衙役,“如今魏家势大,连小魏大人手下的衙役都敢骑到世子头上作威作福了。”
  那胖瘦二人闻言,脸色顿时煞白。
  薛南星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方才这位差爷不是说知道嫌犯是谁吗?他若真知道内情,就该明白皇上为何把这案子交给京兆府而非大理寺”一顿,幽幽地瞥了那瘦子一眼,“不过是防着有人权势过大,闹出如今这般主仆不分、尊卑颠倒的乱子罢了。”
  胖子听得云里雾里,那瘦衙役却已是冷汗涔涔,双腿不自觉地发软。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那瘦衙役哪还敢阻拦。不等凌晧继续发作,他立即躬身赔笑道:“世子殿下息怒,都是小的们奉命行事,实在为难。这大热天的,怎敢劳烦您跑一趟宫里。”
  他小心翼翼地让开身子,“小的这就带您进府,只是……”
  凌晧一摆手,颇为贴心道:“得了得了,本世子自己进去便是。你们俩该干嘛干嘛去,免得回头出了什么岔子,那姓魏的又要赖在本世子头上。”
  说罢朝薛南星使了个眼色,大步流星地迈进府门。
  待转过影壁,确认四下无人后,凌晧忽然放慢脚步,偏过头压低声音问道:“师父,你怎的不问我为何唤你‘小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