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明岚舒最近情绪不好,许绍恒简直归心似箭,把行程一再压缩,紧赶慢赶提前了两天回来。
“一切都好。就是长了斑,闹了会儿小脾气。”
许绍恒眉宇微松:“我上去看看她。这么晚了,您今晚住下吧?”
“不了,不打扰你们。”明秀文摆手,犹豫再三还是压低声音:“有件事......她生父来京州了,托老家的亲戚传话,想认回明岚舒和明喆。”
许绍恒神色未变,只问:“明明知道了?”
明秀文摇头:“我试探了一句,她反应很大。”她攥紧提包的手柄:“那个无赖在外面到处宣扬是你岳父,我怕影响她养胎,没敢多说。”
许绍恒眸色沉了沉:“知道了,我来处理。”
*
冯其仁半生风流,两段婚姻生下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家族中始终低人一等。谁曾想峰回路转,昔日被赶走的私生女竟成了许家的二少奶奶。
冯家在南都也算名流,但跟港城许家比可是差得太远了。冯其仁开始在各种场合暗示自己与许绍恒的关系,而那些从前对他避而不见的生意人,果然纷纷变得殷勤。
尝到了甜头的冯其仁,心思愈发活络起来。正盘算要正式认回这个“出息”的女儿,一个自称姓宋的秘书找上了门,说许总有请。
他被引至京州一家隐秘会所的顶层。
服务生拉开厚重的房门,落地窗前有人逆光而立。黑色衬衫黑色长裤,身形挺拔,整座城市的灯火都被衬成了背景。
听见门响,那人并未立即转身,冯其仁的额头却瞬间渗出细汗。
为了给自己增加底气,他今天特意穿了最贵的那套西装,还喷了香水,但眼前的背影令他莫名感到一种压迫感。
“charles?”冯其仁抹了把汗,声线里掺着刻意的热络。
许绍恒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身、落座。
他既没示意冯其仁入座,也未看他。只是端起茶盏浅啜,再不轻不重地将搁回案上:“能叫我charles的,除了家里人就是朋友,冯先生觉得自己是哪种身份?”
冯其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讪笑:“许总,咱们这不马上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许绍恒终于抬眼,唇角勾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可我听我太太说她父亲早就过世了,不知道冯先生算哪门亲戚?”
这话像一记耳光。冯其仁脸上一僵,双手不自觉地搓起来:“许总......您这话......”他忽然急中生智:“岚舒那孩子从小就倔,跟我赌气呢。她小时候我常带她去河边放烟花。哦,她这名字也还是我取的呢。”
许绍恒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冯先生记性这么好,怎么过了二十多年才想起他们?”
冯其仁卖惨:“当年我也是身不由己。但现在不同了,我在南都也有产业,现在认回他们,也能给他们当个靠山。”
许绍恒突然笑了一声,笑声让冯其仁后背发凉。
“我太太是影后,明喆马上公派留学,他们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如果真要说靠山——”他屈指叩响茶案:“也轮不到一个二十多年不闻不问的陌生人。他们的靠山,是我。”
冯其仁的一张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强作镇定:“许总,我毕竟是明岚舒的父亲。”
“若不是明明的面子,冯先生以为自己凭什么进这道门?不过,”许绍恒似笑非笑睇他:“我许绍恒的太太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利用的。”
他向后靠进沙发,慢条斯理道:“这两个月,你见了七批客户,口头承诺牵线合作,收了四百三十八万好处费。许家的招牌是大,可冯先生想没想过,这招牌要是砸下来,你接得住吗?”他看着冯其仁,笑意半点未达眼底:“你的三个儿子,一个吸|毒,一个飙车伤人,还有一个欠了赌场八千万。你现在认亲,是真的良心发现,还是为了填窟窿?”
仿佛一个惊雷在冯其仁耳畔炸响。这些丑闻和盘算他自认为藏得很好,没想到许绍恒的调查如此彻底。他双腿一软差点跪下:“许总,这都是误会!”
许绍恒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推过去一份文件。
冯其仁埋头翻开,当看到最后一页的金额时,瞳孔猛然放大。他喉咙吞咽两下,突然醒悟这场会面的真正用意。
几乎是本能的,冯其仁一把抓起桌上的笔,笔尖颤抖着在签名处划出几道歪斜的墨迹,生怕晚一秒许绍恒就会反悔。
窗外霓虹闪烁,把他涨得通红的脸映得滑稽可笑。许绍恒冷眼瞧着,神色愈发冰冷。
“记住自己签的字,永远别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起身理了理袖口,侧脸在光影中格外冷峻:“好自为之。”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进了电梯,手机震了一下。许绍恒拧松领带,划开屏幕,眸中的冷意渐渐褪去。
是明岚舒刚刚发来的消息:「宝宝刚才又动了。」
许绍恒原本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但不巧,某个周末晚饭时,明喆一时大意说漏了嘴。当下明岚舒就变得闷闷不乐,吃完饭一言不发回了卧室。
许绍恒推开卧室房门,看见明岚舒靠在软榻上,两眼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动静也没有回头。
他在软榻前蹲下,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膝盖:“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早点告诉你。”
明岚舒这才抬眼,眼底有薄薄的水光:“他都说了什么?”
许绍恒斟酌着措辞向她转述。当说到那份协议时,许绍恒顿了一下:“他签得很干脆。”
“他问过我和明喆的事吗?”
许绍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握住明岚舒的手,指腹摩挲她的手背。
“没有。”他最终如实道。
几息之后,明岚舒忽然笑了:“二十多年了,对他还真是不能抱丁点期望。”
她转头看向窗外的沉沉夜色:“六岁那年他带我去河边放烟花。那么漂亮的火花,转瞬即逝,就像他给我的父爱。”
许绍恒收紧手指,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掌心。
“你有我。”他低声道。
明岚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给了他多少钱?”
“八位数。”许绍恒没有隐瞒。
明岚舒眉头一皱,轻哼一声:“便宜他了。”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许绍恒笑了笑:“不让他来恶心你,值得。”
明岚舒却突然转过头,目光灼灼盯着他:“如果不是明喆说漏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许绍恒一怔,立刻敛了神情,认真道:“不是存心瞒你,只是不想让你怀着孕烦心。”
明岚舒眼圈却霎时红了:“我妈知道,明喆知道,就是我不知道。怀孕怎么了?我连这点事都不能知道了?就因为怀孕了,你们把我当玻璃人,一个个对我都小心翼翼。”
她突然想起什么:“就像当年柒柒走丢,你也瞒着我!”
许绍恒喉结滚了滚,百口莫辩:“那时我们……”
“我们什么?不就是分手了嘛。分手了也可以说啊,”明岚舒眼睛一闭,两行热泪滚下来:“那是我们一起养的猫。”
许绍恒一下子慌了,伸手把她往怀里揽:“是我的错,别自己生闷气了。”
“你根本不懂!”明岚舒推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知道怀孕有多辛苦嘛!不能化妆,不能穿高跟鞋,睡觉要垫三个枕头,连翻个身都要你帮忙。好多衣服没法穿了,脸肿得像馒头,还长了好多斑。我是想生孩子,但是我现在又胖又丑......”
“胡说什么。”许绍恒将她圈在怀里,一下一下抚着脊背:“我们明明什么时候都漂亮。”
“那你为什么......”明岚舒抬起头,可怜兮兮地咬着唇:“你为什么现在连碰都不碰我?医生都说过了头三个月就可以的。你是不是嫌弃我?”
“什么跟什么。”许绍恒哭笑不得,捧起她的脸:“我一晚上冲两次凉水澡,你倒是说说,谁比较委屈?”
“你......”明岚舒一时语塞,随即不讲理地别过脸去:“反正,就是你不对。”
许绍恒失笑,帮她抹掉眼泪:“是,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
他随即蹲下身,掌心覆上她隆起的小腹:“宝宝,快帮爹地说句话,让妈咪不要生气了。”
明岚舒先是一愣,随即感觉到腹中轻微的动静。她轻呼:“宝宝踢你了。”
许绍恒抬头,看见她止住了泪。颊边还挂着水珠,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很轻地叹了一声:“那你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
不等明岚舒回答,他就吻了上去,将她没说出口的话封在了温柔的吻里。
*
小见微刚退烧,整个人蔫蔫的。又因为见不到母亲,缩在儿童房的飘窗上不肯说话。
明岚舒在外地参加电影节,作为发起人为青年导演孵化项目站台。*那天又恰逢量子空间有关键的卫星发射,许绍恒必须亲自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