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厂长早安排好了酒店,沈垣之本没想让他送,但他昨晚没睡好,今天一整天神经紧绷着,不久前情绪又失控,刚刚又走了近两个小时的路。
这会儿实在太累了。
将车钥匙递给陈厂长,沈垣之说了声谢谢,一上车沾到靠背就睡着了。
他思绪重,虽然嘴上放了狠话,但心里还是记挂着席殃,睡觉睡得不太踏实,半梦半醒中听到了陈厂长接了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声音有些哑,抱怨着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说孩子一直哭她没法睡觉。
陈厂长有意压低了声音,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说还在忙,说工作没做好,领导来了,挨批了,等等就回家,问她要不要吃宵夜,等会回去了他照顾孩子。
沈垣之睫毛一眨,彻底醒了。
让他疑惑不解的问题在这个时刻突然有了答案,沈垣之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他从始至终要的只是席殃的态度而已。
和爱人分享生活中的挫折,尽管在席殃看来只是芝麻蒜皮一点小事,这样的态度而已。
到了酒店,沈垣之没让陈厂长继续送上去,他主动宽慰了几句,在陈厂长感激的视线下进了电梯。
开门,脱衣,洗澡。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沈垣之没了睡意,落地窗外今夜无月,天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他望着窗外有些出神。
不知不觉中没那么生气了,反倒竟开始难受,尽管他知道,席殃确实如他所言做出了改变,但沈垣之还是难受。
为自己放下的那些狠话。
他是个心软的人,尤其是在面对席殃的时候。
更何况席殃还生着病。
一想到这,沈垣之的心就像千万根针扎着一般密密麻麻的泛着疼,但又想到席殃竟然连心疼的权利都不愿意给他,沈垣之又觉得他活该。
翻来覆去地想着,酸楚和恼怒在心里来回拉扯,沈垣之难受得直发颤,直到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沈垣之突然安静了下来。他难受了这么久,就像是在等这通电话一般。
没再挣扎,他接通了电话。
席殃像是没想到他会接通,因而沉默了一会儿,听着压抑的呼吸声,沈垣之也渐渐放缓了呼吸。
“到酒店了?”
没想到说的是这么一句话,沈垣之许久才“嗯”了声。
“洗完澡了吧。”
沈垣之又嗯了声:“你在我身上安监控器了?”
席殃低笑了声:“没。”
“我看你的微信步数没更新了,猜的。”
沈垣之一愣,想到席殃抱着手机刷新微信步数的样子,眼底泛起几不可查的温柔。
“小猫我接回来了,很可爱。”席殃声音很轻,隔着电话一寸寸充盈着沈垣之空荡荡的心。
沈垣之没说话,他在等。
沉默了许久,电话那边又说:“小猫还不认人,给他喂奶的时候抓了我一下,拇指疼。”
沈垣之语气很淡:“你和我说这些干……”
“想让你心疼我。”
心猛地一颤。
没等沈垣之反应过来,席殃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不敢再把你撇在一边,喜欢你控制不住想亲近你,不是为了泄//欲,全世界就只有你有资格参与我的生活,想你心疼我。”
“好的坏的,大的小的,以后全都和你分享。”
“沈垣之,”电话那头语气一顿:“我知道错了。”
第56章
短暂的沉默里, 裹挟着电流的每一次呼吸声刺激着沈垣之心脏的每根神经,跳动、加速,撞击胸腔, 一次又一次,是那么的清晰。
握着手机的指节因发烫而轻轻颤抖,干涩的眼周因久望远处而有些模糊, 沉默之际,一颗水滴忽然从湿漉漉的头发尖落了下来,在地上砸出一圈水花,和沈垣之此刻的心跳奇妙的形成共鸣。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席殃终于等急了。
他喊小圆, 问他有没有听到。
压下眼底涌动的情绪,沈垣之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听到了。”
或许是伪装得不够彻底,席殃听到他的声音很快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如释重负般低笑了一声, 挟着电流一同传来,听得沈垣之头皮一阵发麻。
心脏因为席殃的示弱而生出欢喜,而又恰恰正是因为他的示弱又生出酸楚, 两者互相拉扯, 在这个名叫沈垣之的容器里妄想争出个高低。
说不出的滋味。
像悬在心里的石头落地, 同时, 又伴随着新的不安, 沈垣之没怀疑席殃话的真伪,但转变得太快——
之前为了讨好他,席殃连主动送上来玩的事都能做到,现在说的这些话说不定只是安抚他的缓兵之计。
不过很快,沈垣之停止了这种想法。
就算是缓兵之计, 那又怎么样。
他要就是席殃的态度。
这样想着,沈垣之眉间的阴郁散了一些,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开心,他抿了下唇,问:“吃了药没有?”
“嗯。”席殃很快回答:“吃了。”
“行。”沈垣之语气很淡:“那你早点休息。”
电话那头没说话。
“我挂电话了。”
“不要。”席殃低声哼哼:“小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语气很轻,是在示好。
沈垣之虽然不是很想理他,但也没到熟视无睹的地步,他“嗯”了声,没带什么情绪地说:“没生气。”
席殃显然不信,低声缠着他说话。
“我刚刚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席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知道你可能……”
“我信你。”沈垣之打断道:“但这些事等我回来你再跟我说,我不想隔着电话听。”
席殃语气一顿,嗯了声,片刻后他转移话题道:“今晚下雨我一回家就把水培植物移回来了,还给小猫喂了羊奶,洗澡之后换了新床单,吃了药,现在躺在床上和你聊天。”
听着席殃在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沈垣之眉间一松,眼眸里划过几不可查的温柔,他默不作声地拉上了落地窗,点开了扩音,将手机放在一旁,躺在了床上。
听到他的动静,席殃轻笑了声随后低声在电话那头说着流水账,声音不急不缓,可能是今天烟抽多了有些哑,隔着电话在安静夜晚显得格外低沉,莫名地催人入眠。
劳累过度的沈垣之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均匀的呼吸声顺着电话传了过去时,电话那头声音很快停了下来,片刻后席殃在那头低声叹了口气:“不亲亲我就睡觉。”
趁着沈垣之睡着了听不到,偷摸凶他:“再生气也不能随便提分手知道吗?”
睡梦中的沈垣之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轻哼了声。
席殃声音立马低了下来:“晚安,宝宝。”
——
一大早,沈垣之是被微信电话吵醒的。
眯着眼看向天花板,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电话那头是陈厂长,声音非常焦急,语速飞快地说着话,什么医院,孩子,请假。
沈垣之听了好大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事。
大概就是昨晚吃了夜宵后他爱人突发不适,连带着孩子也跟着拉肚子,连夜住了院。
沈垣之很快清醒了过来,听着陈厂长略带哭腔的声音,他皱眉安抚道:“现在小孩怎么样?”
“吊了一晚上水,现在还有点拉肚子。”陈厂长声音很沮丧:“我也不知道就吃个夜宵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孩应该是吃了奶才会受病毒感染。
这才多大。
沈垣之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宽慰了几句:“你现在正常走请假流程,今天就安心在医院陪着老婆孩子。”
“那今天消防复检……”
“我来。”沈垣之打断道。
陈厂长一顿,连声说了好几句谢谢。
沈垣之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他下意识地往床头柜抓了一下,很快就抓了个空——
沈垣之容易过敏,一觉起来喉咙都是干的。
这些天每次醒来床头柜旁都有席殃准备的蜂蜜水,温热的,甜度适中。
看着空荡荡的桌子,沈垣之愣了愣,偏头看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他昨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半梦半醒中还听见席殃的声音了。
眼皮轻阂,沈垣之很快下了床。
进了浴室刷牙洗脸,沈垣之盯着镜子里自己有些红肿的眼睛看了半天,他来得急,剃须刀没带过来,下巴尖儿冒出来些青色的胡茬。
他毛发少,胡茬长出来也是软软的,席殃和他不一样,扎人,沈垣之说他还笑,两人一起洗漱的时候席殃总捧着他的脸蹭蹭,故意扎他。
想到这,沈垣之眉目间含上了几不可查的笑意。
有点想他了。
没出息。
思绪一顿,沈垣之板着脸在心里暗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