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樱将剑化开,仔细擦拭干净, 随而道:“宁玥, 不必这样,他就算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的。”
这世间本就薄情寡义, 什么五界大同,不过都是表面上述说的一些漂亮话。
林安双目骤缩,料想不到这两人竟然是同伙。
“我就要杀他!”下一瞬,宁玥手心用力,林安未来得及反应便僵死过去。
她正缺一个人泄愤,反正无论是谁,她都会杀。
祁樱手臂上的同衾印灼得发疼,她料想得到迟深快要来了,索性化开魇门,半脚踏出一瞬,后面的人拉住她的衣袂。
“祁樱!你要去哪?”
“斐云山,要同我一起吗?”
宁玥凝着眉,却只见到少女快要湮灭于黑魇廖光之中。
“去……斐云山?”
屠山灭门?这真的是她认识的祁樱?
岛殿崩塌得厉害,妖界的结界似乎也带着崩裂,只不过妖王似乎更注重于宴席,出言安抚过后将乐曲换为更为激昂热烈的混淆视听。
祁樱见着她的样子,似想要解释——
“祁樱!!!”
下一瞬,完好无损的魇门被人一剑斩碎,迅、急、猛,是祁樱她最为熟悉的剑意。
两人一齐屏息,随而,十几个妖兵前来,最为首的,长相是龟,应该就是神龟妖。
“损岛殿者,十倍奉还,前面两位姑娘,还请老龟先统计本岛折损,方才能放你们离开。”
对于地上死了谁,他们似乎漠不关心,而是先让祁樱留下给钱。
远远的,隔着十几号人、妖面庞,火光肆意燎原,劣迹将整个岛殿化作污垢,迟深似乎急不可待,身影在周遭的一切瞬移着,如同一束抓不住的光、瞬息万变的影。
一直到两人只有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被宁玥狠狠斩下一剑。
近距离的冲击以及未有所料,迟深差点儿跪倒在地。
祁樱没有第一时间上前,眼底就连一丝波澜都没起,一直到宁玥以为她真的不在意之时,祁樱终于开口:
“师兄……?不,迟深。”
“魔域少主。”
宁玥有那么一丝的讶然。
她连“许久未见”这四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迟深嘴角噙着一抹血,黑衣之上更甚,赤瞳红得灼人,如同燎原之火,偏偏却有如落下幽湖之石泛起涟漪的凄绝,一双含情眼,也莫不过于此。
很快,不知从哪里,有人惊呼,那玉摇台上挂着的尸首是斐云山南旻宗掌门祁之夷。
“恶女!弒亲!罪不容诛啊!!!”
“这……!这!她!她还是青黛仙尊之女!!!”
“…”
议论纷纷之中,祁樱以为眼前的迟深会流露出异样的眼神,失望的、惊异的、惶恐的?或是瞬息的厌恶。
总之,不要用那样怜惜的眼神看她了。
她不太明白。
祁樱心间颤颤,疼得不自觉的颤抖,呼不上气,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迟深缓缓站起身,目光不移,语气如掷,“所有的损失,由我魔域承担。”
蜒虚金瞳一缩,“少主!!!”
“祁樱,你这样做定是事出有因,我知道的。”
泠泠清音,就这样在一众哗然之中脱颖而出。
“你告诉我,哪怕是被人要挟,哪怕是你自己的私欲…”
“只要你愿意告诉我——
我就什么都愿意相信。”
话未尽。
就连伸出的指尖都碰不到她。
眼前,两位灿若朝霞的仙子瞬然消失。
斐云山南旻宗新建的清云居又开始起火,这一次的火更盛、更烈、更猛。
宗内内门弟子、长老都前往妖界赴宴,青一色的绿衣之中不见祁樱熟悉的身影。
焰火盛烈,黑烟滚滚。
魇邪船上,宁玥见到这副场面,心中禁不住雀跃,转头,刚扬起的眉毛又皱了回去:
“祁樱,你哭什么?”
她方才还真的以为,她们俩是同一路人。
祁樱闻言,似乎也是有些惊异,抬手摸了摸脸庞,道:“我哭了吗?”
她都不太明白,为何迟深要这样信自己。
就算是喜欢她,也没有必要为她这样舍生忘死。
没必要的。
只一瞬,宁玥瞥见祁樱左耳之上,那曾经很是夺目的霜魇泪由深红变为丹青色的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问:“你同我说实话,你和邪尊到底换了什么?”
凡事都讲求一个舍取利弊,更何况是邪尊归漓那样的人。
她不是没有接触过邪尊归漓。
心?魂?魄?亦是最为重要的记忆?又或者是……
“情丝。”
祁樱平淡开口。
“无情无爱之人,尚能成为这世间最强者。”
琥珀色的瞳孔,明亮而澄澈,却再也装不下任何人的身影。
一阵风吹过,掀起碎花,烂漫山樱,恰巧有一朵完好无损的落到了祁樱的手中。
*几年后。
刀剑如泠雨,凛箭迅如风,金字符箓撰成的结印将整个戚山包围,远远观去,似有三四十人。
祁樱眉眼未抬,为首之人已躁动不安:“祁樱,你今日必死不可!”
“砰咚”,坚不可摧的结界像是一卷揉碎掉的纸,燃烧殆尽。
空气似乎凝结了一瞬。
“不好,是聖火!”
“快撤!!!”
一齐众人迅速撤退,却不料身后早已袭来一个庞然大物。
“嗷嗷嗷!!!”蜒虚脚掌落地,蓦然让山崖塌陷一阵,巨石如同骇浪一般滚滚落下,火光四射,却没烧到屋檐和排排的山樱树。
祁樱站起来,蹙眉道:“迟深,你又来做甚?”
跟她表白?
“跟你表白。”
一语成谶。
祁樱这才抬眼,入视之人穿着矜贵,艳丽的红衣衬得他肤色如雪,冰凉乌丝秀亮清香,远山如黛,清风飘絮,他却生动而夺目,一下子就映落入她的眼眶之中。
“……”
“祁樱,我喜欢你,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你,能不能…”
一样的话术,她听得不胜几百次。
话未尽,祁樱打断,“第几次了?我问你,还要我拒绝你多少遍!”
她真的有些不明白,迟深为何这样执着于她。
为了摆脱他,她什么狠话都说过,和他打起来也是常有的事,将他砍个半死还要眯起眼弯眼笑,说还不够疼,说要继续捅他,说要是死了做鬼也要缠着她。
“我情丝已毁,你缠着我也没用!!!”
祁樱气极,一把将剑丢在一边。
迟深呵出一口气,眼尾上的红莫名勾人,“就算…如此,我也要…缠着你。”
“我…要……你……为我,生出…情丝。”
他的气息奄奄,明明疼得要死不活,却口出狂言。
两人的距离极其的近,祁樱怔愣半瞬,迟深却得寸进尺,吻上了她的唇。
祁樱连躲开的机会都没有,始料未及。
*
迟深上前握住她的手,不算是握,是死死抓着,怕她下一瞬就消失不见,“求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好吗?”
他那双含情眼开始蕴上氤氲水汽,更为聂人心魂。
“不行!”
“我不需要!!!”
她尖锐反驳,掩住心跳。
迟深眼眶里的泪如玉珠,就这样不争气又不值钱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师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师妹…
师妹……
熟悉又久远,却不知为何,令她汗毛竖立。
“我是你的师兄。”面前的人眼神冷漠,就连语气都毫无情绪。
“师妹!为何要跑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来!”少年擒住她的后颈,语气不容所拒。
“我在的,师妹。”少年没有拒绝她的拥抱,而是笨拙地回拥,一点一点将她扣入怀中。
旋天黑地,整个梦境都往下坠,祁樱没觉得害怕,身子被人紧紧扣着,耳畔之中传来温热的吐息:
“师妹,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喜欢你。”
“就算是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强烈的、犹比抽丝剥骨,比疼痛感更快而来的,是令人发颤的温暖。
干枯的,冰封已久的湖泊。
好像……裂开了……一条……小缝隙。
祁樱蓦地一愣,随而定定地瞧着他。
迟深没有躲开,满眼都是她。
真的,满眼。
一双世间上绝妙、美丽,她一直喜欢的红翡玉眼。
祁樱都未曾发觉,她松了口:“除非。”
迟深抓住藤蔓往上爬,“除非什么?”
祁樱狡黠一笑,“迟深,你来当我的狗啊。”
她的小桑,消失好久了。
如果这样他也答应的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