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吃一边胡乱想着。
用过晚膳,换了茶台上来,傅瑶光想了想,没让旁人来奉茶,主动起身煎茶,而后敬给傅瑜。
“瑶光敬谢皇兄。”她没说缘由,只是十分诚心地说道。
傅瑜笑着接过。
“自家兄妹,不须如此。”
傅瑶光又给晏朝倒了一盏,却只是递给他茶盏,什么都没说。
晏朝接过,极自然地将她揽到身旁,从一旁推过来另一只满盈的茶盏。
“你这茶你若是喝了,晚些时候又睡不着了,给你准备了梨汤。”
“从前你我还笑陆文清无状,如今我看,你同他也没什么差别。”
一旁的傅瑜瞧了半天,而后笑着感叹道。
傅瑶光有些好奇,“皇兄也见过陆文清?”
对于晏朝的这位表兄,傅瑶光只当初在定州时见过一面,被他留下的茶摆了一道,又听晏朝讲了些他和临川江家姑娘的旧事,着实是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只不过这人未入朝堂,傅瑜竟也知道他的事。
“当初在外游历时见过,是个有趣的。”傅瑜应道。
同晏朝和傅瑜这种冷淡的性情相比,陆文清确实配得一句“有趣”。
傅瑶光喝了口梨汤,心底里暗暗地想着。
“瑶光许是不知道,这云仙楼也是陆氏的产业。”傅瑜随意地说道。
傅瑶光是当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陆文清的生意在大乾规模不小,却不知道原来姜国也有他的产业。
难怪如今京都满是谢瞻的眼线,傅瑜和晏朝仍然敢在这里见她。
“不仅姜国有,梁国、卫国这些地界也有陆氏的产业。”傅瑜又道。
傅瑜望向傅瑶光。
“正因如此,梁国卫国的动向我才能知道地一清二楚。”
“只这一月,这几个国家临近姜国的几处关隘,镇守的主帅均已变节,想来如今眼下姜国的这位新君,随时都能调用这十几万大军。”
傅瑶光怔了怔,她还在讶异于未入朝堂的陆氏竟也是为太子效力的,便听闻傅瑜这番话。
“原来兄长已经知道了。”她松了口气,轻声道。
“那兄长可有应对之策?”傅瑶光问道。
这本就是她最担忧的事。
无论她想做什么,谢瞻手上这十几万大军都是实打实的,真要是打起来,只靠着现下这几万的驻军,定然是吃不消的。
傅瑜默然摇了摇头。
“莫说是我们大乾,十几万人,哪国都养不起这般数目的皇属军。”
他这般说,反教傅瑶光哑然。
她本以为皇兄亲自来此,自是想好万全之策,否则何必走这一遭,日后不知要受谏院多少口舌。
傅瑜却似是瞧出她心中的想法,只正色道:
“我们大乾没有畏战之师,此行周则安与我同来,会亲自领兵三万,边地驻军也有五万人马,虽比不了十几万的数目之多,可也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那十几万人乃是主帅投诚,军心不稳,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傅瑶光却知道这不过是自我宽慰。
她看向傅瑜,“皇兄此行千里,竟是来背水一战?”
这种决断,实不该出现在一国的储君身上。
傅瑜听出她话中的弦外之音,却是笑了。
“若是一家之主不能保护好家人,便是家主无能;倘若一国之君守不住国土,护不住臣民,便是皇室德不配位。”
他看向她。
“瑶光,你是我的皇妹,是我近臣爱重的妻子,除此之外,也是我大乾的子民。”
“若是每每危难之际都要以牺牲来求活路,那这国家倒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傅瑜一字一句说得平淡而冷静,身旁的晏朝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傅瑶光自己一人,听着一贯最受夫子赞赏的皇兄说出这番堪称离经叛道的话,听得心惊肉跳。
这若是让父皇听到,只怕要问皇兄的罪责。
“父皇年岁大了,想为我铺路,可我不需要。”傅瑜淡声道。
傅瑶光缓了缓神,想了想自己这阵子经历的事,半晌后看了晏朝一眼,而后拿出那枚扳指放在桌上,对傅瑜斟酌着开口:
“兄长赠我此物,愿意接我回家,我也想为兄长做些能做的事。”
“当初父皇送我来此,要我做两件事,一是给谢瞻下毒,二是……”
傅瑶光微顿了顿,在晏朝和傅瑜的目光中垂下眼,继续说道:
“二是伺机了结谢瞻的性命,届时群龙无首,姜国这一滩浑水便任由大乾予取予求,若是没能成功,便要我自尽,而后有人会将我送去驻军之地,以此激起战意。”
晏朝手中的茶盏蓦地被重重掷到墙上,撞出几声脆响,而后滚落在地。
傅瑶光吓了一跳,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方才后知后觉看向傅瑜。
傅瑜没计较,只皱眉道:
“难怪我当初问起,父皇只同我说此番送你来此,或能将姜国之事永绝后患,竟是这样的永绝后患。”
“不怕皇兄怪罪,我虽应了父皇的话,却并未打算这般做。”
傅瑶光如实道,“只是我确是想杀了谢瞻,所以毒我用了。”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应是成了的。”
“谢瞻手里这十几万大军,我是知道的。他给我看过他手中的虎符,自那时起,我就在想这件,只是一直没什么头绪,不过今日来此走这一趟,现下又见到兄长,我倒是有了些想法。”
傅瑶光神情有些犹疑,半晌没往下说,似是没什么底气,不知道当不当继续讲。
傅瑜笑道:“无妨,你只管说便是,只当是闲聊。”
她想了想,看了眼晏朝,开口却是问了个旁的事。
“姜国朝中的那位护国将军,你们知道吗?”
傅瑜同晏朝对视一眼,晏朝开口道:
“顾氏?”
傅瑶光点点头。
“前些年因着公务,见过顾氏的那位世子。”
晏朝沉吟片刻道:“确是一表人才。”
傅瑶光没想到他竟然见过,立时追问道: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顾时温。”晏朝想了想答道。
他一道出这个和顾时安差不多的名字,傅瑶光便觉着晏朝见过的这个人,十有八九便是今日顾时安提到的哥哥。
她看向晏朝问道:“那这人如今在何处你可知道?”
晏朝缓缓摇头。
“只当初有过几面之缘。”
一旁傅瑜却忽地说道:
“这位顾氏的世子我虽是没见过,可却有些耳闻。”
“他的父亲此前是驻守乾姜两国边境的驻军,当初都以为这位世子也会去他父亲的军中,我便让人留意过。”
“只是后来他自请去了北境,现如今应是在北地同那些蛮人交手。”
傅瑶光想起顾时安说的关于她这位兄长的事情,摇了摇头道:
“我今日听闻了一些事,说是这位顾府的长子如今已经命丧北境。”
傅瑜和晏朝俱是一愣,便听她继续道:
“我有心无力,许多事也不方便做,不知能否请兄长帮我打听一下此事是否属实?”
“若是属实,最好也能一并探清楚个中缘由。”
她说的正色,傅瑜也没多问,径直应了。
“我记下了,待会便安排人去查,三天内定给你答复。”
傅瑶光笑着点点头。
“如此便多谢兄长了,至于我的想法,还是先等这件事的查到结果后再同兄长说罢。”
她眨眨眼,“左右也不差这几天,便容我先卖个关子。”
傅瑜也笑了。
“好,既是这样,那今日便先这样。”
他看了看晏朝,又笑着开口道:
“时候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
“再待下去,修明定会觉着我碍眼。”
晏朝并未否认,只是淡声说道:
“臣不敢。”
这一句不敢,实是没什么真情实感,不仅傅瑶光看得出来,傅瑜自然也看出来了。
他哼笑了声,倒也没在多说什么,只看向傅瑶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