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这件事都没有进展,直到偶然一次,她说服她妈妈一起回清河镇看看望徐百万。
她对邸云峰和佟小雨说:“你们应该能理解吧?一个父母离异的孩子一生最大的愿望可能就是父母重归于好,那时他们都老了,不再像年轻时一样不懂忍让,那是我觉得我爸爸和我妈妈最好的和好时机,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我爸爸,想给他一个惊喜……”
她们俩先回了徐百万位于双水县的房子,发现徐百万不在,便去清河镇的别墅找,结果就在那个别墅,徐琳琳看见了自己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画面——徐百万在卧室里,把一个赤身裸体的十几岁小女孩压在身子下面,做见不得光的事。
母亲瘫倒在地,无声落泪,徐琳琳则呆若木鸡,好一会儿,她缓过神,冲进屋子里,抄起东西狠狠打徐百万。
床上的小女孩显得很麻木,没有一点儿惊慌,只看了看冲进来的两个人,问徐百万还要不要继续,如果不要继续就给她钱,然后她拿上钱穿好衣服就走了。
丑事败露,徐百万老羞成怒,给了徐琳琳两嘴巴,把她们母女俩从别墅里面赶了出去。
回到酒店,母亲告诉徐琳琳,“你是大孩子了琳琳,有些事我觉得可以告诉你,你爸爸一直乱搞男女关系,一开始在工厂里,后来有了能耐就在社会上搞,我跟他吵跟他闹,他就是死性不改,我拗不过她,寻思把你照顾好就好了,别的事情随他去,可后来我无意间发现竟然一直在有人给他物色小孩子,我实在接受不了,所以才跟他离婚的,我本来要求让你跟着我,但他买通了法官,把你判给他,所以你应该理解妈妈当初不是不想要你,而是实在没办法。”
母女俩抱头痛哭,最后徐琳琳安慰母亲说:“我的确是个大人了妈妈,很多事情我能接受,不用担心他会影响我。”
送走母亲,徐琳琳压抑了很久,最终才不得不接受自己的爸爸是这样一个衣冠禽兽,而且冷静下来后,她把这件事跟生日宴会上徐百万与高晓晴的对话联系起来,跟那笔救命钱联系起来,跟1998年高晓晴说的话联系起来,她发现自己猜到了真相:
1997年生日宴会,徐百万想诱奸高晓晴,被高晓晴拒绝;1997年中考之后,高晓晴通过她借钱,徐百万故意不借,然后私下里跟高晓晴取得联系,用这笔钱换了高晓晴的身体——高晓晴是被叔叔养大的,她为了报恩可以牺牲一切;高远达做完手术之后,高晓晴不堪徐百万的骚扰,但又没办法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所以离家出走;1998年高晓晴回来,想告诉徐百万不要再骚扰她,去别墅找徐百万,不巧碰见了她,徐百万当时虽然在外地,但清河镇处处都是他的眼线,高晓晴的再次失踪,大概是徐百万指使人做的。
徐琳琳觉得对不起高晓晴,痛苦不已,她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高晓晴回到1997年,重新开始人生,然而,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不管你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无法挽回时间。
她来到化工厂办公室,找到徐百万,质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徐百万好像没事人一样,矢口否认,于是她拿出包里的农药,扭开盖子灌进嘴里,告诉徐百万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农药很苦,流到肚子里像火一样烧,她很快就失去了知觉,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是徐百万和她妈妈。
她妈妈说她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不过现在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只要好好休养,问题不大。
徐百万向她承认错误,抽自己的嘴巴说都是自己不对,以后会好好做人,让她不要再寻短见。
她盯着徐百万的眼睛,态度坚决地告诉他,“除非你告诉我所有高晓晴的事,要不然等我能动了还会死在你面前。”
徐百万答应她只要她安心休养,等她好起来就告诉她真相。
从生死边缘走过一次,她方才品尝到死亡的痛苦,可她觉得高晓晴曾经经历的痛苦比死亡还要重一万倍。
她静静地等着,等待自己好起来,她想她爸爸一定知道高晓晴的下落,等好起来就可以相见。
住院期间,徐百万的很多兄弟来看望她,每个人都表示自己可以答应她一个愿望,跑车、房子、工作、生意,只要她能想得到,他们就有办法满足她,但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真相。
这些人也告诉了她获救的过程:当天她喝下农药,徐百万几乎吓死,马上派车把她送去医院,医院进行了基础急救,表示需要到大城市的医院去治疗,徐百万马不停蹄地把她送到省内最好的医院,但医院表示保证不了治疗结果,徐百万激动得要杀人,立即发动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在国内寻找最专业的医院、最权威的专家,花了很多钱租用飞机才在一切来得及之前让她接受了最好的治疗。
陈长斌说:“琳琳,不管你爸这个人做过什么错事,他对你的爱都是真的。我们跟他这么多年,被枪顶着脑门都没见他低过头,可你生病的这几天,他哭了很多次,甚至给医生下跪,请求他们一定要竭尽全力救你,以后千万别犯傻了,有什么话跟他好好说,他一定会答应你,再不济还有你这些叔叔大爷们呢,有啥事你要是觉得跟他说不方便,就跟叔叔说,叔叔不问是啥,全答应你,千万别干傻事,你爸只有你一个宝贝闺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活不下去了。”
第42章 罪行累累
徐琳琳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医生下达出院通知,徐百万又带着她和她妈妈一起去海南疗养,那阵子似乎是为了让她保持好心情,徐百万和她妈妈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一日三餐,有说有笑,一起开车去追日落,一起出海打渔,一起在浪花中散步……
她说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她从小就一直在幻想的场景竟然在死过一次之后意外地变成了现实,可她越是觉得幸福,心里的罪恶感就越重,她想高晓晴本该也有美好的人生,却毁在了她这个禽兽爸爸手中。
有一次,她趁妈妈外出买菜,再次面对徐百万,郑重地要求他说出全部真相,徐百万跟她谈起条件,说如果不过问高晓晴的事,他们可以一直这么幸福地生活下去,他会回心转意,跟她妈妈复婚,把厂子卖掉,告别过去,在这边定居。
某一刹那,徐琳琳动了心,可转瞬,她坚定起来,“高晓晴跟我一样大,她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她很坚强,没有奢望,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家,现在都被你毁了,被她最好的朋友的爸爸毁了,我有什么资格幸福?还有那些被你诱骗的小女孩,她们总有一天会后悔,会对你恨之入骨,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我不配活着。她们也是某个父亲的女儿,跟我是你女儿一样,你想想,假如有人对我做这些事,你会怎么做,你会不会满世界找到那个人把他千刀万剐?”
徐百万沉默了,但沉默之后又是拖延,说自己好好想想再跟徐琳琳说事情的真相。
徐琳琳知道他还是想蒙混过关,第二天再次买了一瓶农药,摆在徐百万面前,“这次我打听清楚了,这种药叫百草枯,喝下去神仙也救不活,你可以抢过去,但是你不能永远不让我脱离你的视线,你看不住我的时候,我一样会死,带着对你的恨去死!”
最终徐百万妥协了。徐琳琳猜想的基本都对,只有两点她没有想到。一个是,当初徐百万给出的条件不仅有五万块钱,还有向法院表示对高凡的谅解,对高凡的量刑有帮助。另一个是,高晓晴并不是主动外出打工的,当初她答应徐百万只在高远达住院期间陪他,等高远达生活能自理,她还是会去上学,所以时间一到,高晓晴是准备去读高中的,但是那阵子有一个敌人在盯着徐百万,似乎想拿高晓晴的事情找徐百万麻烦,为了不让那个敌人接触到高晓晴,陈长斌找来一伙人贩子在高晓晴去学校的路上把她绑走卖了。
这就是全部事实,1998年高晓晴再次失踪跟徐百万没关系。当然,徐琳琳质疑过其真实性,但徐百万说:“1998年距离高晓晴的案子已经过了一年,什么都不能当做证据了,就算高晓晴指认我,以我的能力,警察也没办法给我定罪,所以我没必要再对她下手,犯下新的罪。琳琳,你要相信爸爸,在病床前照顾你时我想了很多,我忽然觉得一个人赚再多的钱,拥有再高的社会地位,到死了也什么都剩不下,还是回归简单的生活最好,跟你和你妈妈,一家三口,我用余生补偿你们。所以这件事让它过去可以吗?我虽然害了高晓晴,但也帮他叔叔治了病,她是自愿跟我做的交换,她都跟你说感谢我了,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如果以后还能碰见她,我跟她道歉,尽所能帮她实现人生理想,这样不也挺好吗?”
徐琳琳看得出,这次徐百万很诚恳,高晓晴在1998年发生的事情的确跟他无关。
这份诚恳让她心情很复杂,她一开始觉得只有徐百万和陈长斌认罪伏法才是对高晓晴最好的交代,可是现在想来,就算徐百万和陈长斌被送上刑场,高晓晴的一生也改变不了,还不如真的像徐百万说的这样,尝试在以后补偿她。
她还想了陈长斌说的徐百万为了抢救她所做的事,想了这几天的幸福时光,想了她跟高晓晴曾经对彼此发下的誓言,所以最后她对徐百万说:“我可以不举报这件事,但我有一个要求,用你的社会关系帮我找到高晓晴,给她最好的生活,让她余生无忧无虑。”
徐百万答应了,并且真的动用自己在黑白两道所有的关系打听高晓晴的下落,然而高晓晴就像人间蒸发,始终杳无音讯。
疗养结束,他们一家回到双水县,徐琳琳开了一家美容院,母亲在2002年秋天突发疾病去世,徐百万为了向徐琳琳证明自己已经改邪归正,开始做慈善事业,资助贫困儿童上学。
徐琳琳哽咽着说:“我知道我是在包庇,可他毕竟是我爸爸,是把我养大的人,我真的下不定决心揭发他。我对不起晓晴,对不起她……可我真的找不到她……”
时光缓慢流过,受别墅中的那一幕影响,徐琳琳对男性产生了深深的心里阴影,这么多年没有接触过男孩,也没谈过恋爱,但她发现自己心里对高凡保留了一份爱慕,那种青春的懵懂的纯洁的爱慕,她想等高凡出狱,在高凡身上弥补对高晓晴的亏欠。
今天上午,高凡用一个公用电话打给她,当她在电话里听见高凡的声音,欣喜若狂,但见面之后,高凡坦白自己是越狱出来的,杀了几个人,问她知不知道高晓晴在哪,那时她才意识到监狱的教化并没有改变高凡,他依旧是那个把妹妹视为生命的人,他的眼睛比当初更加冷酷无情,所以她隐瞒了徐百万对高晓晴做的事,只用几句话说了1998年跟高晓晴重逢的场景。
高凡听后点点头,什么都没再问,只让她配合着向徐百万索要一笔钱,以便亡命天涯,她觉得这是补偿高凡的机会,便答应了,但现在她才明白:
高凡比所有人都聪明,一开始就知道她在隐瞒。高凡也以隐秘的方式善良着,完全没有伤害她,只准备逼徐百万说出真相。高凡烧死徐百万,一定是徐百万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
雨不知何时停了,燕子斜斜飞过屋檐,窗外的远山笼罩在雾气之后,遥远而朦胧。
徐琳琳抬起脸面对邸云峰和佟小雨,“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高凡没有错,错的是我和我爸爸以及我爸爸的手下,高凡没杀过一个无辜的人,是他们没给他做一个好人的机会,求求你们放过他吧……”说完,徐琳琳埋头痛哭。
这是一段震撼人心的往事,抛开别的不谈,徐琳琳的确做到了一个好朋友该做的事,就算所有人都对不起高晓晴,徐琳琳也不用以此折磨自己,想来讲述的过程中,她的心一直饱受煎熬。
然而,这个结果让邸云峰和佟小雨大感意外,如果高晓晴1998年再次失踪与徐百万没有关系,高凡杀死徐百万报的是徐百万诱奸高晓晴的仇,那么1998年高晓晴到底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个案子里还有尚未触及到的全新隐情?
邸云峰不太甘心,“琳琳,我希望你明白,现在帮助高凡的最好办法就是阻止他继续犯罪,弄清晓晴的下落至关重要,我希望——”
徐琳琳打断他说:“如果我想隐瞒,一个字都不会跟你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全都告诉你们了。”
说话时,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邸云峰,好像在质问他如果不相信她还来这里做什么。
的确,既然已经交代这么多,没有必要还藏一部分,徐琳琳从谈话之初到现在的种种反应也没有撒谎或者隐瞒的痕迹,那么问题的性质就变了——以高凡的性格,没有查清高晓晴的事绝不会逃跑,他离开仓库之后很有可能奔向下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就是害高晓晴1998年再次失踪的人。
邸云峰回想仓库中徐百万被火烧了之后他与高凡对话的场景,高凡的神情里的确没有大仇得报去见妹妹的释然,而依旧充满仇恨,这似乎也证明他的杀戮计划还没完成。
佟小雨轻轻按住邸云峰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臂,“我相信琳琳,她说的一定都是真的,但……”
她又看向徐琳琳,“高凡跟你见面的场景是怎样的,你们的对话可以详细一点说给我们吗?”
徐琳琳努力回忆,慢慢说:“我刚把他接到美容院我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寒暄,他就告诉我他越狱杀人的事,然后问我知不知道高晓晴在哪,当时我很害怕,跟他说‘我也不知道晓晴去哪了,大家都说1997年10月份她离开家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警察和村子里的人都在找,一直没有消息。1998年我见过她一次,在我家别墅,她告诉我她没有失踪,就是初中毕业之后外出打工赚钱,我问她原因,她没说,因为我赶着要跟我妈妈汇合去车站,所以没有继续聊。我问她将来有什么打算,她说她想在清河镇好好生活,等你回来。我可以以我的命保证,我真的不知道她的下落,这么多年其实我和我爸爸也一直在帮忙找她,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完我说的,他的表情有点痛苦,说‘我知道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现在你得帮我一个忙,我需要一大笔钱逃跑,只有你爸能拿出来……’就是这样,我全部记得。”
佟小雨眉头紧锁,“只有这些?他没问你和你爸爸是通过什么渠道找高晓晴的,都去哪里找了?或者有没有问关于晓晴的其他事?”
徐琳琳摇头,无比肯定地回答:“没问,只有这些,之后所有时间里我们也没再谈论过晓晴。他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任何人跟他说话他也能准确地判断出哪部分是谎言哪部分是实情,只问一遍他就知道我隐瞒了我爸爸对高晓晴做的事,但也知道我不知道高晓晴去向的那部分是真的。他比你们想象的聪明,初中时候就算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算放学后还要去狗肉馆打工赚钱,他的学习成绩还是比很多人好,初三他进步很快,要不是发生那件事,他都有可能跟高晓晴一起考上重点高中。”
看着佟小雨疑惑的神情,邸云峰忽然明白了她的心思:据现有情况来看,高凡越狱之初并不知道高晓晴再次失踪的事,他出来只是想回清河镇见到高晓晴,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到清河镇才知道高晓晴1998年再次下落不明,于是他一边调查一边杀戮,把所有直接或者间接导致高晓晴被迫卖淫的人全杀了,死者全部都是知情人,是他确定下一步行动的信息来源,但他的核心目的还是找到高晓晴,那么当他最终找到徐琳琳,并且知道徐琳琳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见到高晓晴的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轻描淡写地问一下就去找徐百万报仇,至少也应该问一问这几年徐琳琳都怎么调查的,尽可能搜集更多关于高晓晴的信息,这跟徐琳琳说的他很聪明并不冲突,可事实怎么可能是只问一句就不再谈论了呢?他从徐琳琳简短的回答里就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可这句话里明显不含有重要信息啊!
第43章 两种可能
时间来到中午,艳阳驱散天地间的云雾,渐渐为这偏远的北方县城涂上一层明媚。
佟小雨替高凡问出了该问的问题:这么多年你都怎么找高晓晴的?你怀疑她有可能因为什么再次失踪?最有可能去哪?
徐琳琳说:“没有头绪,我完全不知道晓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再说她明确说过打算留在清河镇,所以失踪一定是被迫的,我爸爸曾怀疑她是不是被害了,或者再次被拐卖,他让他的手下们留意此类黑道消息,但一直没有结果。”
佟小雨接着问:“你知不知道你爸爸都托谁打听过消息,他们的姓名和职业。”
徐琳琳迟疑一下,说出了包括陈长斌在内的十几个人名,以及现在他们的情况,“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也许都参与过,他们都是我的叔叔,是我爸爸一起打天下的兄弟。”
离开徐琳琳的病房,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邸云峰和佟小雨都没再发表意见,因为现在的思路有点若即若离,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线索,又好像只有虚无缥缈的迷雾。
回到文局长面前,佟小雨汇报结果,屋子里还有很多警员,当她说到徐百万对高晓晴做过的事时,大家气得咬牙切齿,当她最后说到高凡与徐琳琳简短的对话时,大家又一脸疑惑,显然,他们也觉得高凡没有向徐琳琳打听更多消息的做法不太正常。
文局长听完沉思一会儿,问道:“有多大把握徐琳琳说的都是实情?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再被这丫头骗了,局面就无法挽回了。”
被这么一问,邸云峰又有点自我怀疑,但佟小雨坚决地说:“百分之百,我保证徐琳琳没撒谎,她的眼神很诚实。”
随后,文局长让在场的警员都发表一下意见,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有的觉得可是能多虑了,高凡很可能一开始就知道高晓晴的下落,询问徐琳琳不过是为了验证她会不会撒谎;有的觉得高凡可能寄希望于徐百万身上,毕竟他需要徐琳琳配合,问多了万一徐琳琳反应过来就不会再配合他,不如稳住徐琳琳直接问徐百万;还有的觉得不能只考虑那一句话,高凡跟徐琳琳、高晓晴关系密切,有过很多共同往事,也许那一句话背后隐藏的是一段往事,这段往事说明了高晓晴的下落,徐琳琳没想到,但是高凡想到了……
人多果真思路多,大家说的都有些道理,可眼下的局面,可能性越多就对锁定高凡的动向越不利。
最后,压力再次给到文局长。今天上午,全城警力恢复到仓储区爆炸之前的搜捕状态,重点是公共车站、交通卡口、医疗场所、餐饮场所、僻静地点的商店。警方在昨晚的大货车驾驶室内提取到高凡的血迹,很多,他伤得不轻,治疗和吃东西是一定会做的事。
沉思一会儿,文局长道:“徐琳琳分析得很对,出现只有徐琳琳在1998年见过高晓晴一面而没有其他目击者的情况,只可能是高晓晴被那个诈骗犯送回清河镇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徐百万,在那见过徐琳琳后她没有机会再见到别人便再次失踪,考虑到她明确表示自己想在清河镇生活下来,那么她一定是被胁迫的,时间那么短,应该不是一次有预谋的犯罪。”
还是局长经验老道,确定高晓晴1998年再次失踪的案件性质是开展一切工作的前提。
他接着说:“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徐百万知道高晓晴1998年失踪之后的下落。一方面高晓晴1998年失踪可能是徐百万所为,徐百万老奸巨猾,没告诉徐琳琳实情,1998年他虽然在外地,但清河镇肯定有他的爪牙,没准儿是他的爪牙发现高晓晴出入别墅直接做了对高晓晴不利的事;另一方面高晓晴再次失踪跟徐百万没关系,但他事后让手下打听高晓晴的下落,打听到也不一定会告诉徐琳琳,不管是哪一方面,在仓库里面对高凡以徐琳琳的生命相威胁,他都会把事情透露给高凡,那么高凡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徐百万的某个手下。小雨不是从徐琳琳那里拿到名单了吗?黄副局长,你抽调一组警力针对名单布控,该抓的抓,该控制的控制,趁着徐百万死亡的时机,正好跟这一批地痞流氓算算总账!”
主管特警大队的黄副局长领命带人走了。文局长又说:“第二种可能性,徐百万不知道高晓晴的下落。那么就是云峰和小雨偏向的那种情形,高凡心思缜密,能通过徐琳琳那简单的信息推测出高晓晴的去向,这表面上看难以理解,其实不是无迹可寻,高晓晴想留在清河镇等高凡出狱,总不能睡着大街上,而能容留她生活的,只有她叔叔家的那座老房子,邻居反应1998年没见过高晓晴,不代表高晓晴没有回去,当时那座房子处于荒废状态,如果高晓晴回去之后立马就被胁迫着离开那里,短时间停留,邻居看不见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们不会主动走进那座多灾多难的老屋,这样案发地点其实就有了,铁大队,你把刑侦大队的人抽出来几个,带着李副队、攀天星回清河镇再查一查,如果高晓晴刚一回去就受到了胁迫,没准是熟人作案,高凡有可能是通过徐琳琳的话想到某位熟人。”
刑侦大队的铁大队长领命,示意李荣富和攀天星跟他走,邸云峰躲在李荣富身后,做贼一样一瘸一拐地跟着。攀天星坏笑着说:“局长,邸云峰又要逞英雄了。”
文局长把邸云峰提溜出来,“你老老实实给我在这待着,佟小雨,你看住他!”
邸云峰刚想坚持一下,文局长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搜捕小组打过来的,报告称城郊乡一个私人诊所的老大夫反应上午八点左右接诊过一个符合高凡体貌特征的患者,他给其进行了外伤缝合,补充了葡萄糖,该患者身体状况很差。
这是个好消息,上午八点高凡还在县内,身体似乎到了极限。邸云峰立刻道:“局长,咱们人手有限,我没什么大事,不如让我去诊所那边查查吧!”
文局长瞪他一眼,“别挑战我的耐心,你要是再敢参加任务,看我扒不扒了你的警服。这边我亲自去。”
说完,他正正帽子带着剩下的人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邸云峰和佟小雨两个人。
邸云峰恨恨地一拳砸在病床上,佟小雨站在门口靠住门,大有一股这次她站队文局长的意思。
时间这种东西很奇怪,总是在百无聊赖时流淌缓慢,而在倍加珍惜时飞快流逝,这会儿是下午一点半,光影偏移,窗外古老的大榆树遮挡住光芒,只在窗子里留下蔚蓝如洗的秋日天空。
邸云峰很痛苦,从第一次知道高晓晴失踪开始这痛苦就如影随形,刚刚听完徐琳琳讲述他走之后的往事,知道高晓晴竟然那么想念他,知道高晓晴经历了那么多非人的折磨,他的心好像被放在案板上剁成了两半,他忍不住猜想高晓晴在遭遇危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在身边该多好?他和徐琳琳都是高晓晴的好朋友,徐琳琳为了高晓晴以死相逼,他却什么都没做,什么都做不了。
佟小雨似乎看懂他的心思,走过来,在床边坐下,说:“还得是局长,捉摸不定的事情,被他的两种可能性完全覆盖,这样我们就不用纠结高凡为什么不多跟徐琳琳打听消息了,只要他露面,就能抓住他,至少能在这不利的局面中再次捕捉到他的行踪。”
现实中的刑侦工作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神,现实世界中也很少有那种所谓智商超高的神探,真正的刑侦高手不过是能比普通警员多想到更多的可能性罢了,考虑到所有可能性,逐一查下去,总有一条能通往真相,邸云峰很早就知道文局长就是这样的高手,对此非常崇拜,可这一次他对文局长的部署不太有信心,因为对手是高凡。
他道:“说实话我觉得这样不够,这还是常规套路,从发现黑皮死开始,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所有行动都没有失误,甚至我们还有略过程序直接行动的时候,结果呢?我们始终慢半拍,真相始终没有清晰,高凡两次从我眼皮子下大摇大摆离开。这次也是一样,相当于从头开始调查,说的不好听一点,跟在高凡屁股后面,别说抢占先机了,高凡要是继续给我们挖陷阱,我们还是一样会跳进去。”
佟小雨轻轻叹息一声。她也有这种感觉,在高凡这个案子里,不是猎人在抓狐狸,而更像是两个猎人在抢夺猎物,而且显然高凡这位猎人更适应幽暗的丛林环境。
不过她说:“但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如果高凡的目标是徐百万的某一位手下,我们有了名单,黄局会多点发力,不会落在高凡的后面,如果是某位熟人,我们虽然没能确认熟人是谁,高凡也需要花一定的时间确认他是不是凶手,毕竟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像我们之前想象的那样怀疑谁就直接杀谁。”
邸云峰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就是这样还不够!一开始高凡跟我们的起点一样,从头查询高晓晴的下落,查一个杀一个,但事实证明这些人没有一个死得冤枉,这证明高凡的确有一种特殊能力,要么是高效迅捷的思维方式,要么是直觉,让他的每一个怀疑都对了,都摸到了关于高晓晴下落的关键信息,所以想要赶在他前面,必须知道他这次怀疑的熟人是谁!”他的语气里带有自暴自弃的愤懑。
佟小雨认真地思考一会儿,忽然朝空荡荡的病房里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邸云峰问她想到了什么,她说:“陈情去哪了?她应该是我们所有人中最了解高凡的人,怎么刚才她没发表意见?”
是呢,陈情可是作为顾问参与到这个案子中来的,怎么在最关键的时候不在这儿呢?邸云峰也茫然四顾。
佟小雨马上翻出手机打给陈情,结果显示关机,她又打给其他熟悉的警察,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工作,没有人见到陈情。
这个节骨眼儿上,既不在指挥中枢提供消息,又没有跟任何一组一线警力在一起搜捕,她去哪了?
紧张地思考一会儿,邸云峰身体忽然弹起,佟小雨吓一跳,问他怎么了,他躺回床上,回答说:“腰抽筋,现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