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完,闻确用一种你刚才在放什么屁的眼神看向应忻。
这样啊。应忻尴尬地抬起头,又火速把头埋下去了,嘟嘟囔囔地声音从闻确脚边传来,我刚才在干嘛?
闻确本来想给应忻留点面子,最终还是没忍住破功笑出来。
他蹲下身,把应忻的头从胳膊肘里拉出来,双目相对的瞬间,笑意还留在脸上。
闻确很轻地笑了一下,嘴角又露出那个很浅很浅的梨涡,他单手捏住应忻的脸,别草木皆兵的了,跟哥结婚去。
第96章 散尽残阳
婚礼的日期选在半个月后的小满。
其实这日子也不是特地选的,只是安排场地,联系策划,都需要时间,杂七杂八的事情一一定下来,最早就排到了五月二十号那天。
他们都挺满意这个日子,想想也就是国外才能订到520的婚礼场地,还挺难得,就直接拍板敲定了这天。
后来才发现这天还是小满。
小时候的闻确总想追求真正的成功与自由,他既想要万人敬仰的冠军,又想要幸福美满的生活。
直到某天被当头棒喝,忽然明白这世界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想要事事都圆满,就要能接受事事都合不拢。
他后来总觉得,婚礼冥冥之中定在了小满这天,是老天想提醒他,这一切都已经足够圆满。
五月十七日,他们坐上了几个月坐过的那班飞机,穿过赤道,飞过太平洋,万米高空,万顷深海,再一次回到他们脚下。
灯光再次暗下来后,应忻递给了闻确一个本子,就是上次坐飞机去阿根廷时他带的那本。
这是是什么?闻确接过本子,看向应忻。
应忻没有说话,示意他打开看看。
闻确拿着本子,没急着打开,先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调侃道,不是之前那本了啊。
棕色牛皮面的本子,闻确拉开缠着本子的那圈弹力绳,徐徐翻起页来。
里面依然是应忻的日记,只是这个本上面的日期都很新,最早的一篇,是去年11月10号。
正如应忻所说,他回国是因为何故看见了自己,于是匆忙回到云禾。
只是
自己的工作也是应忻安排的?
他转头看向应忻,工大的工作,是你推荐给楼姐的?
应忻点点头,不过最后的成绩还是你带出来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闻确放下日记,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去工大当教练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如果没有这个机会,他也就没机会重新对短道速滑燃起热情,没机会重新站在比赛现场指导,更没机会在少年宫成立小班,亲眼见证自己的学生被市队选走,走上那条他没走完的路。
只是他从没想到,这个转折点,竟然是应忻蓄谋已久,送到自己面前来的。
但这个机会,也算是你和我换来的。应忻在一旁补充道,随即轻轻笑了一下,还是你比较吃亏。
我吃什么亏?
你往后看。应忻指了指他手里的日记。
于是闻确再次打开日记,看见应忻是如何一步步设计和自己重逢,从体育馆前,到日落场的夕阳下,再到后来的每一次重逢,每一个巧合,都是蓄谋已久。
他低着头看了很久,久到应忻的心开始一点点沉下去,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婚礼之前给他看这种东西。
长久的沉默后,闻确开口,你说你回云禾,是为了有一个有人作伴的家?
应忻按捺住正慌乱跳动的心脏,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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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找到了我,因为你觉得我刚好也需要一个家,你跟我作伴,我不会拒绝你。
应忻又点了点头。
可是当时我拒绝你了。闻确的目光从日记本上抽离,转向应忻。
昏暗的机舱里,应忻很难看清闻确此刻的表情,手指打结在一起,心里从来没这么慌过。
不该这么坦诚的,或者说,不该这么早就这么坦诚。
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个夏天,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热浪爬过头脑脊背,等待一个或好或坏的结果。
你要是现在后悔了也没办法了,应忻没有一点底气,用极小的声音咕哝,反正你也不能现在跳下去,不会英语,你也回不了国,只能跟我结婚。
我可以让别人帮我买票。闻确说。
不行应忻阻止,却有没有拒绝的理由,你不能后悔应忻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越来越委屈,后来我才发现,我根本不是因为觉得你不会拒绝我,才和你在一起的,我回来就是因为冲动,因为我还惦记着你,因为我
说话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几近戛然而止。
闻确凑近了一点,问他,因为你什么?
因为我应忻的脸从嘴角红到耳根,半天才咕哝出一句,喜欢你。
嗯,闻确好像公事公办的领导,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应忻是真的怕闻确从此就不跟他好了,内心急得跟什么似的,却也只敢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你喜欢我啊,黑暗里缓缓露出两颗犬齿,开合中说道,我也喜欢你。
那还后悔
谁说我后悔了?闻确的笑声从黑暗里传来,语气终于恢复如常,逗逗你就什么都招了呀,应老师?下回再有这种事,不用写这么复杂的计划,为我费这么多笔墨,只要你招招手,我就被迷得七荤八素了。
骗子,之前追你还不答应我。
闻确轻笑一声,哑声说,我家楼下曾经有一只和我一样瘸腿的小狗,很可怜,总是被其他狗欺负,但我从来没想过把他抱回家,你知道为什么吗?
应忻摇摇头。
因为我那时候精神状态很不好,它跟我回去我也没法好好照顾它,说不定还没有流浪过得好。我不能给它更好的生活,所以我不能带它回家,但不代表我不想,也不代表我不喜欢它。
应忻越听越不对劲,你是不是在说我是狗?
闻确笑起来,真不是,宝贝儿,改天带你去找它,它应该还在我家那片。
我们把它领养了吧。应忻忽然说。
你说什么?闻确忽然愣住了。
我说我们把它领养了吧,应忻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我们能给它的生活,肯定比流浪更好。
黑暗中,机舱外的每一点光亮都格外明显。
闻确清楚地看见,舷窗外的天际线,正隐隐地泛起一丝霞光。
新的白昼即将到来,他转头,朝着应忻,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的婚礼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教堂举行,没有宾客,偌大的教堂加上主持的神父也只有三个人。
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定制西装,站在教堂的两端。
管风琴低沉地奏响他们领完证那天在酒吧里听到的曲子,流淌的音乐声漫过高耸的穹顶,彩色玻璃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应忻手里握着白玫瑰和满天星交织的捧花,一步步踩过铺着白色地毯的长廊。
圣坛前,闻确的头发梳得利落,抬头看见应忻,眼睛弯起来,唇角露出两个不甚明显的梨涡。
无论疾病或是健康神父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教堂,应忻拧了闻确一把。
意思是,听到了吗,无论疾病或是健康,都不可以离开我。
闻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的戒指被重新交换,戴在对方的手上。
应忻偷偷看着闻确,教堂外的阳光穿透玻璃,落在闻确的脸上,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晴天,他们坐在教室后排,闻确就是这样,把那个檀木手串,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只是那时的他没有想到,这一缠,就缠住了他的十年。
缠住了他们的一辈子。
闻确抬手替应忻擦去眼角的泪,指腹的薄茧擦过皮肤,自己却也簌簌地落下泪来。
他的指尖轻轻托住应忻的下颌,颤抖的嘴唇地吻上去,两个人的呼吸在瞬间交合,却也不约而同地颤抖,那是比任何誓言都更真实的悸动。
十三年前阳光下的背影,十年前走廊里的相顾无言,都在此刻,如潮水一般涌入闻确的脑海。
他终于记起眼前这个人十七岁时的样子,记起了高考目标上两个相依的名字,记起了初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