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来得及落在丘独苏的脸上时,他便开口了。
“解药还在我手里呢。”
丘独苏含着笑,“你确定这一拳还要会下去吗?”
杨旷立马把手缩了回来,眼睛怒瞪着丘独苏,却不敢做任何别的动作。
情感,果真不过只是负累而已。
丘独苏在心里想到。
出去时,木泊跟了上来,低声道:
“先生,还有一事。”
“怎么了?”
“季大人已经到达北境了。”
“这么快?”丘独苏说完才反应过来,冷笑了一声,“还真不愧是我的徒弟,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木泊的表情明显僵了僵,“这……”
丘独苏挑了挑眉,似乎明白了,“全尸留了吗?”
“留是留了,但死相确实是有点……惨不忍睹。”
丘独苏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微不可察叹了一口气,“使些银子好生安顿吧。”
“是,先生。”木泊拱手道,“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
“甄啸仁已经暴露,他们在北境拖不了多久,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接下来自然是……”丘独苏眸色一冷,
“逼宫。”
…………
红烛滴落,薄纱被烧灼了一角,暮日奔涌而来,炊烟、刀戟,无不熠熠。
季无虞被祁言带着在军营内走了一圈,大概是来的时候闹得动静太大,路上遇到的士兵都会在对祁言行过礼后,极为尊敬地补上一句,
“季大人。”
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紧逃走。
“有这么怕我吗?”季无虞忍不住皱眉问道。
呃。
祁言沉默了须臾,“你那个血确实是有点……”
季无虞侧目。
“挺可爱的。”祁言说完就目移到另一侧,碰巧那边有人团簇着不知道在干什么,吵吵闹闹的。
季无虞顺着他的目光注意到了,“这是在干嘛?喝酒吗?”
“军中禁酒。”祁言多看了一眼,“应该是围一块吃饭唱歌吧。”
季无虞听罢来了兴趣,立马拉着祁言就朝那奔去。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在听到这句时,季无虞停住了步子。
众人团团围成了一个圆圈,而圆圈的正中间有一身材极为魁梧的男子正在跳着楚舞,无鼓无丝竹,一旁的将士们用手为他打着拍子奏着乐。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
不知什么时候,辜振越走到了她二人的后边,
“无主之鬼意为殇。屈子这曲?国殇?便是赠给丹阳一役中战死的八万将士,跳舞的那个是虎骁军里的老人了,南北一战中侥幸活了下来,如今跳这一曲大抵也是想借屈子之酒杯,慰我军之魂灵吧。”
…………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
最后一句唱完,全场掌声雷鸣,也是在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们三人。
将士们纷纷拱手躬身,
“拜见王爷,将军,季大人!”
有个瞧着品级要高些的将领跑了过来,解释道:“请王爷将军季大人放心,没喝酒。”
祁言摆了摆手,“无妨,既未违反军纪,休憩之时大家随意放松即可。”
军令如山,将士们听罢也都放下心来,更有甚者还起哄嚷嚷道:
“那王爷来和我们一起来跳舞吧。”
祁言的表情裂开了一道缝,辜振越在一旁憋着笑,季无虞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替他答道:
“他脸皮薄不敢跳,我们在一旁看着便可,你们随意跳!”
说罢便往前走了几步,带着其他两个人席地而坐起来。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篝火被点燃,季无虞倚着火光看着载歌载舞的楚军们。
有人端上来三个酒杯递给他三人,季无虞不解道:“不是禁酒吗,这是……?”
“回大人,这是果浆,今天下午刚摘的野果子打的,甜得咧!”
季无虞这才接过,闻了闻,气味确实香甜。
“只有我们有吗?”
“没呢,还没发到。王爷很早就吩咐过,军营内的一切吃食,将士们都一样。”
听罢季无虞忍不住看了眼祁言,他拿着杯子掩住自己的神色,但耳朵却已经红了。
季无虞暗笑,又道:
“那我们碰个杯吧。”
于是围着的将士们都纷纷举起杯子,辜振越提议道:
“既然是你提议,大才女,不说句祝酒词吗?”
“行啊!”
季无虞大方应下后站了起来,高举酒杯。
“我非荆楚人,却也听过一句俚语叫‘不服周’,其中的‘周’字,意为周天子。昔时我国太祖不满北齐苛政,揭竿而反,故此向来自诩大齐皇室正统的北辰,一直将我朝斥之为蛮夷之流,所以这第一杯,我敬各位时至今日依旧,不服周!”
“南北一役时,我尚在孩提,却也知如今所站在的这块土地,曾是我朝疆域。所以第二杯,我祝那些殉身不恤的将士们,他日得以魂归故里。”
在场有不少士兵听到这一段后,都在偷偷抹着眼泪,季无虞也有些哽咽,她忍着酸意,说出了最后一句祝酒词,
“第三杯,我祝天下太平,四海无战。”
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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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北境的夜空,弥漫着漫天的黄沙,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出来走走的季无虞和祁言二人,并列坐在没有一点植被覆盖的沙地上,仰着头,望着黑茫茫一片的天空。
“今晚没有月亮。”
祁言随手指了指,“有几颗星星。”
季无虞百无聊赖地靠在祁言的肩头,跟着他的手一起数星星。
“其实我是第一次到战场来。”
“害怕吗?”
季无虞点点头,“我来的这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数不清的白骨与尸体,他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他们生前又是什么样的呢?我有时都会后悔当时轻飘飘地说出那一句收复中土十二州,当然我知道……这本就是我朝的领土,拿回来理所当然,只是黄土之上,不是只有做决策的上位者。”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有着最强硬的手段和最柔软的内心,”祁言捏了捏季无虞的脸,“有你这样的宰相,是百姓的福气。”
季无虞轻笑一声,“我的心可不软。”
祁言暗笑,扶过季无虞的肩膀,低声道:“我今日见你便觉瘦了,现在更是直接能摸到骨头了。”
“最近胃口不太好。”季无虞反过来问道,“你也瘦了吗?”
“我?我还好吧?”祁言低头看了看,又抓过季无虞的手抚上自己腹部,“肌肉长了不少。”
“是吗?”
季无虞来了好奇,直接朝他衣衫里伸了进去,果然……硬邦邦的,便忍不住多摸了摸。
祁言赶紧抓住了她的手,暗暗威胁道:“别再摸了。”
季无虞有意逗弄他,听罢直接将下巴抵在他肩头,瞧着他的耳朵歪歪脑袋,
“诶呀,耳朵红了怎么办呀?”
祁言无语,直接揽过她的两侧腰,将其抱到了自己怀里,想要强行逼着她安分了起来。
但最不安分的,其实是他自己。
徒然感觉到身体的变化,祁言的脸烫得几乎能熔化掉。
季无虞笑得前仰后翻,被他撇开后又钻到祁言的怀里。
祁言无奈,只得是忍耐着摸摸她的鬓发。
季无虞在祁言的怀中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久了便还是忍不住埋怨道:“临弈,你说……兖州什么时候能攻下来啊?”
祁言拍了拍季无虞的肩,安慰道:“快了,夫人只管放宽心。”
“我今日听辜振越说,萧太后已经亲临兖州了。”
祁言是真完全想不出萧姝未特意来一趟兖州的意义何在,“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忽然就来了。”
“我记得小皇帝如今不过才十岁出头,独他一人留在京都,这萧太后也放心?”
“她对柳咏絮向来器重,有她留在京都辅国,自可放心。”
“只希望这最后一战,我军大捷。”季无虞道,“回去吧。”
祁言点了点头,刚一扶着季无虞站了起来,便只觉一阵气血翻涌,心头似乎有千万根针扎过。
“呃啊……”
祁言闷哼一声,季无虞瞬间脸色一变,“你……你怎么了?”
祁言吃力地摇了摇头,“无事的。”
可见祁言方才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无事发生,季无虞放心不下,
“等会儿还是找军医瞧瞧吧。”
祁言点了点头。
两人到帐内不久,军医就背着他的药囊来给祁言把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