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熙平十三年。
楚军一路高歌,长驱直入,北辰辅国大臣柳咏絮以皇帝之名派使者前往郅都和谈。
季无虞手持遗诏承袭摄政王位,连下十二道旨意至北境,而诏书的内容却只有八个字,
“永不和谈,剑指京都。”
朝局稳定之后,坤定商会的清洗也随之开始,所有涉及走私交易、勾结敌国的商帮商人被依次问罪,商会会长更是直接被满门抄斩。
在施展自己铁血手腕的同时,季无虞对楚朝上下政治经济体制都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措施,她保留坤定商会的存在,并借此直接肯定商人在政治领域的地位,对于规模较大的生产工厂更是鼓励所雇工人成立相应工会为自己谋取正当利益,同时支持远洋贸易,也开始和海外诸国建立联系,甚至与某些国度的帝王互通信件,在其推荐下,季无虞成立了天工院,广罗天下技术人才,大楚未来所有的奇思妙想皆出于此。
而在叛乱中获救的皇帝没有挺到熙平那一年的冬天,弥留之际的最后一道遗诏是与宸贵妃合葬与西陵。
季无虞与卢轻娘的配合极好,后者负责疏散宫人和纵火,而前者负责在宫外接应。
未央宫的那一场火烧到连房梁都不剩,唯一死的是从麓苑抓过来的一只病鹿。
它的骨灰随着皇帝的灵柩一起合为一坟,只待有朝一日,眼尖的后人能为其编造出一段灵异怪志。
新帝的践祚之礼在楚怀帝殡天后的下一个月举行。
那日的郅都,今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季无虞抬头望天,只觉世界好像都裹上了一层素衣。
季无虞从虞园出发前,留葵弹去她眉间飘雪,递给她一把伞,提醒季无虞:
“王君,早去早回。”
宣政殿前,祁澈身着衮冕,从汉白玉砌成的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负有从龙之功的季无虞,手捧玉玺,将这帝国无上权力的象征交接给了祁澈。
当晚,季无虞应新帝之命留在宫中用膳。
在踏进紫宸宫时,祁澈正在喝酒,手摇摇晃晃的,洒了不少,领口的衣衫皆被濡湿,几分醉态已显。
感知到季无虞的到来,祁澈倒了杯酒递给了她,季无虞把酒推开,没有饮下。
祁澈沾着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跑季无虞面前跪坐下来,语气闷闷的,
“姐姐,为什么你总是拒绝我呢?”
季无虞不由觉得好笑,语气也冷上几分,“如若答应你的代价是违背我的意愿,难道我也要答应吗?”
“即使我是皇帝吗?”
“即使你是皇帝。”
祁澈低低地笑了笑,若是旁人,他大可治她一个藐视君上的罪名,可偏偏她执掌着足以毁天灭地的飞鸢卫,偏偏她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君,偏偏……偏偏她是季无虞。
所以她不需要作出任何解释,她只需要愿意与否。
祁澈借着酒劲伸出一只手,想要去轻抚季无虞垂下的鬓发,却被她躲了过去。
“只是,这种程度的触碰都不可以吗?”
酒精使得他的整个世界都翻天覆地,祁澈的眼神开始迷离了起来,朦朦胧胧间,他又见着了那一片桃花,而桃花下的女子,就在自己眼前。
美人如花隔云端。
“可是为什么他可以?”
季无虞皱眉,“什么?”
“前几日,那位顾大人不是给姐姐送了一个小倌吗?”祁澈痴痴地笑了笑,“听说他和已故摄政王,长得有几分相像……”
季无虞打断了他的话,
“我送回去了。”
“可是我看见你抱他了!!”
祁澈吼了一声,可见季无虞明显一怔后,他缩了缩,放柔了语气,揽过季无虞的腰,
“姐姐,你抱抱我好不好……只要姐姐想,我也可以……”
季无虞握住了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将其按在了地面上,望着他的眼,有些许不忍,可语气仍旧冷如寒霜,
“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他。”
祁澈脸色逐渐变得阴冷,如同暗夜一般深不见底,他的偏执与疯狂于季无虞如水面般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似在季无虞面前,他的所有惧与爱,都不过只是玩闹一般。
他永远只是个孩子。
强烈的愤怒冲刷着祁澈的理智,眸子瞬间被赤红所覆盖,他俯身而上,锢过季无虞的腕子,将其直接困于自己方寸之间。
反应过来的季无虞,抬腿踢了一脚完全陷入疯狂的祁澈,在他愣神之际,立马拔下簪子抵在祁澈的脖子上。
离死只有一步之遥的祁澈逐渐冷静了下来。
季无虞勾了抹讽刺,她问道:
“你终于还是打算对我下手了吗?”
“姐姐在说什么?”祁澈强行挤出了一抹笑,语气却依旧委屈,“澈澈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见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季无虞索性便直接摊开了,“是不明白你在虞园安插了一波又一波的暗探,还是不明白你一直在撺掇朝中大臣策反我?哦,还是……”
季无虞似乎想起了一桩陈年往事,不由得轻蔑一笑,
“不明白嵇北山上,你为什么对我,见死不救。”
她说出这话时的笑也变成了一把刀,自割其心。
祁澈的脸瞬间煞白,“姐姐你……你都知道了?”
季无虞怒极反笑,逐渐肆意起来,她逼近了祁澈三寸,低语道:
“祁澈,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一直不对付你吗?”
祁澈没有说话。
或许他也在好奇,自己这些年在季无虞心里,究竟是何存在。
“因为比起你,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个孩子。”
季无虞说罢不由讥讽一笑,却又不知是在笑谁,心中徒增一抹荒凉。
“所以直到来的路上,我都打算放过你的。”
…………
雪落在季无虞的指尖,她感受着微微的凉意。
有人落在了她的面前,眼布素衣,季无虞一眼便瞧出这是无明。
“无明道人,天寒料峭,和我同乘一伞吧。”
无明径直走了过来,眼中各色情绪交织,最后愧疚占了上风。
“王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
季无虞的簪子逼近了他一寸,
“可你为什么要动他呢?”
祁澈的手再一次握住了她的腕子,他的身体在颤抖,他在害怕。
很快他又笑了,笑得如纸般苍白,仿佛只是在与季无虞说笑。
原来还是因为祁言。
“可是姐姐,你为什么要用这根簪子呢?”
季无虞这才注意到自己在发髻上随手扯的,竟恰恰好是及笄那天祁澈送给自己的。
恍惚间,季无虞想起那时的他,不过只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着急捧出自己的一颗真心,连受伤了也不管不顾。
可如今……
趁她愣神之际,祁澈空着的手抽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抓着季无虞的手腕,逼着她反握住刀柄。
最终,用力刺向自己。
季无虞瞳孔骤缩,“你……”
“姐姐,要用刀。”
血落了一地。
…………
建初一年,新帝驾崩,摄政王发动政变登基。
一个属于女皇的时代拉开帷幕,季无虞也随之开启了她长达数十年的执政生涯。
-全文完-
第205章
| 番外1
大家好,我是祁言。
在成亲两年后,我被我老婆一箭杀了。
众所周知,我死了。
但众所不知的是,我变成鬼了。
从城楼上倒下去后,开始走正常流程,我见着了黑白无常,被领着踏上黄泉路。
大抵是今日在阳间销户的人太多,上望乡台时我被人推搡了一把,一时不悦皱眉,却突然想起人间一切富贵早已湮没于黄沙之中,手中权势不在,我不过是一介孤魂野鬼。
三生石畔,我没有见着我的前世今生,而是见着了楚军攻破兖州城的那一天,眉妩为我收尸时的眼泪,她哭得极伤心,一直在说对不起。
我很想告诉她,你没有做错什么。
人生总是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何况收复中土十二州,本也是我的夙愿。
终于到了迷魂殿,本插科打诨在摸鱼的阎王在见着我之后忽然眼冒金光,说我魂魄至纯,要留我在地府打工。
我心里只想着刚才她的眼泪,闻言抬头问他,打工可以,但我要回趟人间。
毕竟地府,总不能强迫鬼吧。
阎王问我在人间可是有未寻完的仇?
我说不是,我只是太想她了。
阎王无奈,说许我陪她过完这一生,但代价是永世不入轮回。
我当然应了,可那阎王是个不中用的,说找不到尸体给我还魂,只能以鬼魂的形式跟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