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连名钰二人一路探听丹凤庄位在何处,几个村民交头接耳,见他们问丹凤庄就脸拉下,一听他们是学医的,忍不住大惊失色,「你们是为丹凤庄的丹雅小姐而来的吗?」
丹雅从小就是个病殃子,没有一日不病,没有一日不吃药的,这村里只要住过几日的都知道,而她的不好惹跟心胸恶毒更是名闻遐迩。
「那丹雅小姐可不是个好心的人,她心肠恶毒,连老徐这么好的人也被她从中作梗赶了出来,你们还是赶快走吧,那女人脾气极大,听了不合意的话就摔东摔西,丹凤庄一年到头都在采买被她摔碎的东西。」
几句流言蜚语让连名钰皱起眉头,怎么村人所说的丹雅小姐跟年无境口里的表妹天差地远,该不会是名字相同吧?
一想起刚才那名唤小草的人儿,连名钰心里犯急,急着想快快确认他的身分究竟为何。
再者他也有些好奇丹雅的真实面目是什么,村民的说法他并未尽信,年无境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妖魔似的女人,还为她长年累月的奔波寻药,又不是个傻子。
进了丹凤庄,年无境惊喜相迎,「名钰,你们怎么来了?也不先通知一声。」
年无境为了医治丹雅苦学医学,连名钰的爹亲连仲亦是名家,年无境多次亲自上门请教,连仲原本认为他是后生小子,也没有经过正式的拜师学艺,心里头有些看不起他,但他看得医书无数,问的问题更是刁钻古怪,连仲大吃一惊,收起轻视之心,后来也以他为例教训自家学徒,说年无境在医学上有所成就,凭的就是一份苦学,足以成为他们的榜样。
连仲的话说得连名钰心里不服,有日年无境来访,他有些故意的为难,想不到年无境不只学识比他深厚,个性更是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口不出恶言,顿时服了,医学他居于下风,风度他更是甘拜下风。
年无境被他逗笑了,叹气无奈说明,他的成就全部都是因为表妹,表妹胎中就带着病,不论请来多好的名医总是不见好转,他百般无奈下只好自己苦学,希冀有一天能医好表妹的病。
原来是人命关天,怪不得他一心苦学,而且如此有情有义的男子汉,人间哪里找得出第二个。
一番话说得连名钰更加信服,两人结为好友,有时年无境寻了很好的药草,但对丹雅无效,就将价值连城的药草送给连名钰,连名钰挑此时来,就是炼药有成,来此献宝的。
这药材是年无境采来,他照着古老的医书上炼的,费工至极,年无境长年在外采药,无暇炼制就交给了他,只不过书上说什么大补之药,没想到炼完后根本就是万毒之毒,光是拿着就觉得阴气森森。
只是手里的药再珍贵,如今也比不上他心里想确认小草身分的焦急,他将药盒塞给了年无境,急道:「无境,这药炼好给你,介绍介绍你口里无时无刻不提起的丹雅表妹吧?」
年无境爽朗一笑,要下人摆宴,丹凤庄霎时热闹起来。
下人们都在猜,庄主长年在外,外人来访机会不多,今日客人来访,还挑明了想见丹雅小姐,看来是庄主的好友,要不然怎会连丹雅小姐也叫出来相见。
宴席上,连名钰满桌的好菜无法下筷,望穿秋水看着厅口处,终于见到娉婷婀娜的身影出现,他心口一窒,等那人走近,看清楚容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年无境朗声介绍,「这是我的表妹丹雅。」再对着丹雅比着其余两人,「丹雅,这就是以前我对你说过,连师父的两位徒弟,一个还是他的亲生儿子连名钰。」
连名钰满脸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丹雅显然有好好的打扮过了,她艳若桃李,眉眼水灵,只是脸带青气,柳眉上扬,煞气极重,脾气似乎不太好,显然不是他在城中遇见的那个可爱迷人的小草,小草比她美多了,气质也比她好上许多。
放心的吃喝起来,一确认后,他满肚子的心眼再也藏不住,瞧街上那少爷对小草的爱护,他若是慢上一步,岂不是与佳人错过?追女人,手段得快,而且是越快越好,不如就直接向美人的主人要。
「无境,我在城里遇见你丹凤庄的下人。」
「下人?」年无境扬起一眉,「敢情是冲撞了名钰?」
连名钰连忙摇手,「不,不是这样,是……」
他有点扭捏,想起粗布衣衫的小草,她若好好打扮,而且是由自己亲手打扮,那该是一幅多么美的风景,他以前不信有一见钟情,现在却由不得他不信。
思及此,他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傻笑,惹得年无境侧目,他又不是木头,看好友期期艾艾的表现也猜到一二,不禁朗笑出声。
连仲常骂自己的儿子学习不精进,放了太多心思在儿女私情上,他在家乡也沾惹了不少风流债,莫非是遇见庄中的娇艳小婢,所以有些心动了?
马脸男人萧芃安夹了两筷子的菜,不冷不热的道:「师弟见了你们丹凤庄的下人,那下人美若天仙、清新脱俗,让师弟一眼难忘。」
前头丹雅还微笑听着,一听到「美若天仙、清新脱俗」这两句形容词立刻黑了脸,她向来知晓自己很美,岂能听得别人赞一句他人貌美,而且这人还在她的庄里,说不定会不知廉耻的勾引表哥。
她握住年无境的大手,侧过头询问,却已经气得手发颤,「表哥,庄里有这等美人,我怎么不知晓?」
年无境也一脸莫名其妙,随即失笑的安抚道,「庄里的美人不是只有你吗?料想是名钰他们搞错了。」
连名钰急了,怕年无境以一句弄错抹平了这事,他第一次如此心动,怎能放过这机会。「就是一个叫小草的,无境,你既已有了神仙伴侣,小草这可人儿就放在我那里帮忙炼丹制药,你说好不好?若有好的丹药,我无偿奉上,让你早日医治好你表妹的病。」
他这话就是要以药易人了,连家是举世闻名的药学名家,他家的药丸向来是千金难买,一般人只怕早已满脸笑容的点头答应。
但年无境脸上霎时笑容冻结,「小草?」他们怎会知道小草的?
丹雅唬的一声站了起来,暴怒的拿起桌上的壶往地上摔,她长年待在庄里,下人中稍有美色的不是被她毁了容,就是赶了出去,为什么有没听过名字的人藏在庄里?还被外人赞美是美若天仙、清新脱俗?
这八个字只适合用在自己身上,其他谁都用不上也不配用。
这人是谁?为何表哥一向温柔和蔼的俊脸一下就变了神情?他在焦急什么?又在瞒骗什么?
「小草是谁?」她整张脸扭曲变形,哪还像个温柔婉约的深闺千金,看着年无境的表情咬牙切齿,视线如刀,几乎要刺穿眼前的他。
表哥年纪长她多岁,她亦早就过了该婚配的年龄,却因为表哥说她的身子还调养不好,不适合成亲生育,所以两人的婚事就一直拖着,但表哥已经二十又六,她不是傻子,她知晓男子有需求,只是表哥说自己心如止水、不好女色。
但她死去的娘说过,哪个男人不好色,她记着了。
若不是她手段厉害,只怕庄里那些不要脸的贱婢,一个个都想爬上表哥的床上,她弄残、打死了好几个,却没想到她防贼防得严密,竟仍让人钻了个空,在庄里勾引年无境。
「你瞒着我养着别的女人?!」她嘶声高叫。
她想到哪儿去了?年无境从刚才的震惊里回神,叹息道:「就是你十岁生日时,不是有个男孩子父母双亡,卖身为奴吗?那时你嫌他臭,我就把他遣到顾坟的木屋里,帮姑母照看坟墓。」
丹雅才不管这些,只知道他刚才的表情一定有鬼。
她从没看过他露出那么惊慌失措的表情,他一向是镇定稳重,脸面含笑的温润君子,在她面前从不会失礼唐突,做事也是一板一眼,他是她娘费尽心机调教出来的,是为了以后继承丹凤庄,并且能够照顾她一生。
为了这一切,她娘才专心一意的养着他,他若不知感恩,竟敢在婚前就与个贱人勾搭,糟蹋她的感情与心意,她一定要让他悔不当初。
「你瞒着我在外头养他?」她咬牙切齿地道。
年无境心烦,他不知连名钰怎会知晓小草,而且还在丹雅面前向他要人,偏偏丹雅闹起来,若没顺她的心意,只怕没完没了。
「你越说越离谱,什么养不养这般难听的话,怎能在未出嫁的姑娘嘴上出现,那孩子就是个奴仆,做事细心,把姑母的坟照管得极好,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微微动气,他跟小草的关系不是那样下等污秽。
「我不管,我不准一个什么『美若天仙、清新脱俗』的狐媚子在外头勾引诱惑你,你把他赶走,我才相信你是真心对我好。」
年无境犹豫了一下,知道她的个性极为执拗,他若没有同意,她铁定会掀了屋顶,而且闹到最后,她若执意要见小草,只怕对小草而言不是好事。
他心里一股沉重的烦闷感像巨石压胸般,让他胸腹间堵得难受。
「你想太多了,丹雅,表哥心中只有你一人,更何况小草只是仆役,怎能与你相比。」
「不能相比你还废话什么,将他遣出去!」若他不遣,她就要亲自动手杀了这男的。
她话语中已不见对一庄之主的尊重,恐怕是气得厉害,再见她双颊血色上涌,一张脸的青气比往常更甚,大概是动了肝火,他怎么忍心让她继续气下去,只好无奈摆手。事到如今,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好吧、好吧,我把小草给名钰,这样不就没事了。」他舍了,这样总没事了吧?
连名钰闻言大喜过望。
丹雅虽熄了怒气,但双眼仍然阴沉,那神情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一旁的连名钰也忍不住鸡皮疙瘩一颗颗浮出。
这女人面容娇艳,的确是个绝色美人,但她眼里的恶毒既深且浓,让人只想逃离,她依偎着年无境时脸上全无喜意,但双手搂得死紧,指尖微微发白,仿佛年无境是她的所有物,谁也动不了。
她的美比不上和煦悦人的小草,但她的妒心显然比一般女子还要浓厚。
更何况他们在这里,她当场脾气发作,东西说摔就摔,恐怕若无客人在此,她的刁钻脾气更没人制得了,连名钰暗暗咋舌,看来年无境的眼光有些问题,他嘴里的表妹跟现实中的丹雅未免也落差太多了。
这种女人若送给他,只怕他要逃到天涯海角去了。
年无境打开他刚塞过来的药盒。
丹雅个性向来唯我独尊,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手一伸就抢去看。
连名钰脸上的惊讶已经掩不住,这女人一点妇德都没有,不但在客人面前为了一个仆役大动肝火,削了未婚夫的面子,而且对他的语气全无一点点敬重,现在竟还抢夺自己送给年无境的药盒,好似年无境不是这丹凤庄的主子,她——才是。
年无境修养极好,脸上不见丝毫怒意,只是不许她动手,将盒子拿到自己身前,苦口婆心解释。「丹雅,药也能是毒,我拿几味难见的药材请名钰炼制,这药叫作棠裳,号称是大补之丸,想不到却是毒药,到现今还没有解药呢。」
年无境眼光是否太差不是他该管的事,只将注意力放回药上,连名钰连忙点头接话,「这几味药材都是罕见的大补之药,由无境采回,想不到补药精炼完后竟是毒物,毒到了极点,我看也只有号称药神的那人才能炼出这毒的解药吧。」
年无境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百般拜访外号叫药神的男人,对方却总是深锁大门,来个闭门不见。
传言药神好珍奇异草,没送上两盆不能见上一面,他送上了几盆珍奇花蕊,药神依然大门紧闭,似乎看不上眼,他终是无缘得见,与其探讨医理,这是他人生的遗憾之一,若能得药神几句金言,说不定就能让丹雅的病好了。
丹雅好奇的看着盒子里一枚药丹,「什么毒到了极点,毒不就是要人命而已吗?」
连名钰正经道:「这毒不只会断命,还会教人尝到断肠的痛,最重要的是无药可医。」
年无境咳了一声,止住好友的话,「名钰,够了,丹雅不懂药物,说这些干什么,害得她晚上作恶梦吗?」
连名钰脸红,也自觉失言,眼前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说这些枯燥无味的干什么,还什么断肠、无药可医,说得这般恐怖。「是我错了,哈哈,我自罚一杯,行了吧。」
一行人说说笑笑,刚才的怒气如烟云般消散,而连名钰是最高兴的,想不到他只不过提了一句,年无境这个慷慨的主人便把小草转送给他,这恩情他没齿难忘。
他太过喜悦,一时没有节制便喝醉了,他就更缠着年无境说话,大舌头的不断夸赞小草,纵然只见过一面,就是忘不了他,连知道他是男儿身后也断不了想念。
「小草那双眼睛好美,白皙的肌肤像上好的白玉凝脂,站着就美得像幅画,你觉不觉得?」
年无境差些大笑出来,他形容的真是小草吗?「我瞧着他鼻子太宽、眉毛太粗,眼睛太大、唇型太过饱满,你说的到底是不是我们庄里的小草?」
丹雅一听他对小草的评语,满脸的怒色也渐渐缓下去,看来连名钰这蠢人不识美色,误把东施当西施,白惹她生气一场了。
不过就是个仆役而已,自己干么小题大做,但刚才表哥脸上的表情是她没看过的,心里忍不住又有几丝怀疑浮了上来。
「当然是,怎么不是,他明明说他是丹凤庄的人,你可别说我找错了。」被年无境这一说,连名钰又担忧起来,要人陪他去找小草,要亲口跟小草说他被送给自己,年无境拗不过他,只好陪着喝得满身酒气的他去小屋。
一路行来,年无境武功甚高,走了几步酒气便散去不少,人也清醒了许多,没一会儿就到了小屋。
四周静悄悄的,却有一股宁静安谧的花草芬芳,小屋外一棵擎天大树,从小草在这儿住下后,这棵树便由他亲自栽种。
大树经年翠绿,像是大厦般雄壮,就连隆冬时也少露枯枝,间接树旁栽种的小花小草也欣欣向荣,不受寒害,就像草与树间互相依存,谁也离不开谁。
小草总是在为这棵大树施肥,年无境有次忍不住问道:「你老是为这棵树施肥,那地上的花草怎么办?」
小草露出羞涩的微笑,仿佛那是让他羞怯又难以启口的问题,他红着脸,看他一眼,才吞吞吐吐的答道:「只要大树长得好,小草永远都会为他高兴,而且也会永远的陪伴着他,永不离弃。」
他脸上的红晕好像说出的是什么情话一样,害年无境也脸红起来,明明他们讨论的是树与草的事儿,怎么说起来好像是男女之事。
他故意开玩笑道:「永不离弃,那不就是夫妻了吗?」
小草霎时涨红了脸,低下头去扯着衣角,夏衣单薄,那白皙的颈项也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羞人模样让年无境的心颤个不停。
他气息加快,牵着小草的手,靠着大树吻了他,小草亮丽如星的目光宛如要流出水般看着他,小草身上的汗香,让他忍不住往下亲吻上那粉色的颈子,恨不得将自己融在小草身子里,而小草搂着他的脖子,浑身无力的任他吮吻——
寻思至此,年无境脚步一顿,连名钰也被他拉得止住了脚步,正疑惑他为何不走了,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忙道:「走呀,无境。」
年无境张嘴了几次,丹雅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为了小草,让丹雅生气根本就不值得,这不就是他从以前到现在的做法吗?
姑母临死前要他好好的照顾丹雅,甚至还要他立下誓言,他跪下对天发了毒誓,若是他没有照顾好丹雅,他将会百毒穿肠,死无葬身之地。
一向严厉的姑母信了他的话,这才放心去了,他一直将丹雅捧在手掌心爱护关心,谁都比不上丹雅重要。
谁都比不上,也没有人可以相比!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