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寡妇一听就跪在地上呜呜大哭,诉苦道:“大人,妾身夫君早亡留下遗腹子,生来体弱多病,靠着陈掌柜家的药过活,可是陈掌柜家的秤重,药的分量不足,使得病情恶化……”
陈掌柜也争辩:“大夫开药给了药剂分量,分明是你这妇人省钱,从来都是最小的量买,你儿子病恶化和我的秤能有多少关系?”
这都是大夫给予药店掌柜们不谋而合的一些方便,知道秤重,会吃药量,便会多开个两三钱,保证效果又给掌柜多些收益,互助互利罢了,多少年来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事,至少他的药材是真材实货,没有弄虚作假!
东城指挥使连连点头,这件事分明不用去管,都是这林寡妇无理取闹。
阮灵萱走到萧闻璟身边坐下,朝他看了眼。
萧闻璟放下手里的奏章,清了清喉咙,开口道:
“先祖父设立五城兵马司,命每三日校勘各营生铺面的斛斗与秤尺。然还会发生缺斤少两的事,可见各衙司徇私枉法。这才致使林夫人蒙受不公。”
萧闻璟每说一句,阮灵萱就重重点一次头。
夫唱妇随,十分和谐。
但在东城指挥使看来,就像是一个逗眼一个捧眼,在唱双簧,可他也不敢如此说,只能满脸恭敬点头哈腰,在太子放眼看来时,佯装愤怒,指出是下面的人疏于调查,回头一定严加审问,杜绝再犯。
阮灵萱又问林寡妇一事,“那她的事怎么办?”
这次东城指挥使已经完全明白太子的意思,总之太子妃说要管,就是鸡毛蒜皮的事他也会来插手。
事到如今,他是不能不管,马上挺起胸膛,拱手道:“下官这就派人带着公平秤去验陈掌柜的铺子里的秤,如若有差错,那便是林寡妇说的对,陈掌柜负责返还多得钱财,并且按市价的三倍赔付!”
萧闻璟嗯了声,表示满意这个处置,“去办吧。”
东城指挥使马上顺坡下驴道:“下官遵命。”
林寡妇一听自己的事有着落了,谢天谢地谢太子妃,跟着东城指挥使一行人去陈掌柜铺子里。
此事虽了,可是五个指挥使还是不服气,心想还是太子妃太闲了,一定要给她找点事,故而其中一个最有关系的联系上了最有权势的一个上峰,在酒桌上哄着他给皇帝说说,虽然储君立下了,可是太孙还没下落,而且东宫只有太子妃也不像话,应该让更多的贵女选侍储君,为皇家开枝散叶。
皇帝起初觉得太子成婚才没多久就给东宫选侧妃有点太不给阮阁老面子了,但是听得多了,忽然也觉得阮灵萱大方开朗,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便也放在了心上,找了个时间就跟贵妃商量,皇后已经称病修养许久了,皇帝也知道她心结所在,又怎敢以这样的事去烦她。
可是沈贵妃明白了太子的心意,如今也不好逆着这个长了本事的儿子,那些女子进来分的是太子妃的宠爱,将来生的孩子也是嫡子的威胁,但她不能直接拒绝皇帝的“好意”,只能随便糊弄过去,转头就派人去东宫知会太子。
那边顺天帝正在默默等着沈贵妃的好消息,却没有想到,没隔几日,太子就向他提出要带太子妃去巡视江东一带的运河修筑。
归期不定。
第61章 番外●日常二/番外三●前世 (增加字……
原本去江东也在萧闻璟计划中,只是事情有变,就提前了一些时日。
阮灵萱不知里面各种弯弯绕绕的事,但是能出宫于她而言就是好事,萧闻璟能给她再多的自由,她身为太子妃还是要学会克制,在盛京城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哪能真自在。
约定出行的时间临近,阮灵萱每天睁眼第一件事便是高高兴兴指挥人收拾东西。
出巡是件耗时的事,少则数月多则半年,要跨越数个节气,从寒至暖的衣物用具少不了。
东宫节俭,并不铺张,诸如边走边买,边买边扔的事情不会发生,所以在尽量精简行李的同时,阮灵萱想把要用的东西带得齐全一些。
这般删删减减、挑挑选选,夫妻二人需用上两辆马车,一辆结实宽大用来装包括被褥在内的用具,一辆略小却精美,用来给他们骑马累乏后休憩之用,随行的仆妇女使数人并用了两辆。
交代完庶务后,萧闻璟带着阮灵萱启程去往江东。
对于太子的“一意孤行”,顺天帝不是没有劝过,只是没有想到原因是出在选妃上面,还当是太子是关心运河大事,要亲自督察,最后劝不下来只能叮嘱几句不要耽搁太久,便由着他去,还派了二百来个锦衣卫里的好手低调装扮随行,用来护卫太子和太子妃的安全。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太子夫妇两人骑马领着队伍,精神抖擞地离开盛京城,出发了。
大战止息,大周逐渐恢复以往的平静,如同蛰伏冬日休养生息后又蓬勃生长的草木,但是人始终与草木不同,安宁的表象之下是各种翻涌而起的贪念。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历朝历代强盛的国家的倾塌其实并不在于外边的强敌而在于内部的腐朽。
虽然大周现不过两代,但已经隐隐有腐败的先兆。
太子出行的目的虽为运河,却又不全然是为了运河。
每到一城一镇,他都要派出心腹专门去该地贫苦的地方去收集民意,若有官吏尸位素餐或者为非作歹,戕害良民,就会飞书回报到盛京城去,再由户部派专使过来核查。
虽然这一路隐姓埋名,不欲叫人知晓,但是太子离京不是件小事,再加上接连好几个地方的官员忽然被特使稽查,很快就会被有心人传了出去,让沿路的官吏闻风丧胆。
以至于到了后面,太子一行人还没进县城,当地的官吏就赶到七八里外来迎接。
当晚设宴,摆出来的都是粗茶淡饭,就连知县大人面前的粗陶碗都有几个明显的磕口,县里几位大人都抹着眼泪说自己如何殚精竭虑地为民办事,衣服缝缝补补又三年,清廉持政,从不敢不敢铺张浪费。
夜里萧闻璟婉拒了知县邀请他们住进县署,而是回到了驿馆。
阮灵萱和萧闻璟坐在外间喝茶休息。
“这个平城知县可比前面几个聪明,还知道糊弄一下我们。”
萧闻璟笑着放下杯子,“连你都看出来了,这说明这个知县的糊弄还是不太过关。”
阮灵萱一瞪眼:
“你少小瞧了我,我这是近墨者黑,你心眼子那么多,我现在见你一蹙眉一浅笑就知道你心底在想什么了!”
说到这里阮灵萱又很得意,下巴一翘,觉得自己也不是白长了年龄,也变得更机灵了!
萧闻璟弯唇一笑,伸臂将她捞了过来,置于自己腿上,眼眸微弯问道:“那你说,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阮灵萱回头,两手捧起他的脸,眼睛炯炯打量他那张笑脸。
萧闻璟还未到及冠,但是气沉神宁,早没有了少年人该有的清澈和单纯,即便是笑着也实难叫人看出他的情绪来。
不过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别处却能辨出一二。
阮灵萱忽得将身子挺直,后腰往前收,反手摘下他已经攀抚在她腰间的大手,脸色微红的从他腿上跃下,正色道:“现在最主要的事情不该是趁夜暗访,去揭穿那知县的真面目!”
萧闻璟没有随着她起身而动,只是用眼睛追随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会趴窗边看看,一会再将茶壶的柄转个方向的阮灵萱。
“事有轻重缓急,人有职责权分,知县的事自有人去办,若是凡事需要你我代劳,岂不是要成日忙于奔命,无暇他顾?”
萧闻璟的话甚有理,他为储君,逐渐被委以重任,还在盛京时就忙忙碌碌,每天从白天到夜晚若不是在东宫书房便是在各衙司与诸人商讨,这还是一些必须他亲自处理的事,剩余的诸多小事更是多如牛毛,若都要他来处置,只怕一天十二个时辰也不够用。
“明日一早我们就要离开了,你也看见那知县的做派,定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阮灵萱坐回到桌子另一边,手掌不轻不重一拍,义愤填膺道:“若他已经知晓了我们的用意,定然会做戏做全套,让人抓不到把柄!”
萧闻璟亲自为她倒了杯热茶,推到她手边,耐心道:“有些人的嘴能封住,有些人的嘴封不住,有些事可以掩盖,有些是掩盖不了,一个县有上千户,上万人,若是我们想打听什么,他又岂能真的藏住?他不过在赌我是不是真心要追查他们的事罢了。”
“那他肯定赌输了!”阮灵萱十分相信萧闻璟,他绝对不会姑息这些人。
萧闻璟手撑着腮看着她,轻笑出声。
阮灵萱忽然安静下来,手肘搁在桌上往前面一滑,把一张脸都凑到萧闻璟眼下,眨了眨乌黑的杏眼,“萧闻璟你心里会不会和那些御史大夫一样,觉得我这么关注政事,有牝鸡司晨之嫌?”
“为何?”萧闻璟用指头将她散落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温声道:“夫妻本为一体,他日我为君你为后,你也不想成为沈皇后那般的人吧?”
阮灵萱想起深宫里自怨自艾的皇后,摇摇头。
沈皇后把所有的寄托全放在拥立大皇子身上,以至于轻信了不怀好意的田婕妤,荼毒皇嗣,为虎作伥。
如今满盘皆输,还被幽闭深宫,形如枯槁,上一次去看,她已是风中残烛,让人不忍直视。
萧闻璟见她神情怅然,便知道她也想起沈皇后的下场,于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所以你能与我一道,体察民情,出谋划策甚至出面斡旋,我觉得不是一件坏事,从前后宫不许干政一说,概因女子困于方寸之地,所思所想只有自我、家族得失,所谋甚小。”
“来——”萧闻璟朝阮灵萱伸手,拉着她起身走到窗前,凭窗远眺。
这驿站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视野辽阔,即便在夜幕降临后,也能寻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望到很远的地方。
“我们一道走来,从繁华到荒凉,从富庶到贫瘠,无论是光鲜亮丽的正面还是千疮百孔的背面,都不得不接受,这便是如今大周的真实面目,既为储君储后,这些都是将来我们两要面临的困难,我们两要一道克服的困难。”
阮灵萱被萧闻璟的手紧紧握着,先是看着他的侧脸,年轻的太子面容沉静,眼神坚毅,望着远方延绵的灯火,声音徐徐。
“我们两”三个字自他的嗓音润色,也变成了最动听悦耳的情话。
我们两是密不可分的一个词,是不可或缺的一个词,有你有我方能组成我们两。
萧闻璟之所以要将她不辞辛苦地带出盛京城,他所见所闻的亦要她得见得闻,他们的感受、思想乃至以后的行为才能一致,不至于谁远超过谁。
就像是马,唯有步伐起落一致才能保持齐头并进。
阮灵萱随他望向窗外,手心温热,心口也发烫。
她是愿意和萧闻璟一起做这样一件伟大而有意义的事情。
可是她又深知自己的能力远远不足,不由忐忑,握紧萧闻璟的手,摇了摇,“……可是,我怕我做不好,你知道的我,我在学堂就不好好念书……”
说到这,迟来的羞愧袭上心头。
早知道日后要被委以重任,她就逼着自己好好学习了!
萧闻璟侧头看她,指尖轻触在她眼皮之上,温声道:“你的长处不在这些死物,而是在这,你的眼睛能看见世间的真善,即便是淤泥荆棘也能发现美景。”
接着,他指尖往下,移至她的心口,“你心地善良,仗义果敢,就胜过许多人了。”
阮灵萱眼睛晶亮,脸颊红润,兴致勃勃道:“你这是在夸我?”
萧闻璟抬手抚上她的脸,弯唇道:“自然。”
阮灵萱趁机把脸蹭在他手心里,就好像是一只高兴地想要摇尾的猫儿,娇憨可人。
萧闻璟轻抿了下唇,喉结滚动。
一路上侍卫看着,到地方又光顾着应对那些老奸巨猾的官吏,夫妻两难得独处,萧闻璟拉着阮灵萱的手臂转了一个身,让自己靠在窗台上,阮灵萱在身前,俯身吻住她的唇。
阮灵萱先是僵了下,才逐渐被他的体温和湿度所融化,虽身高有差,但还是努力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让对方有倾压的趋势,反客为主,又是舔又是啃,把萧闻璟亲得火上浇油,不再忍耐,用力揽住她的腰,将让往屏风后绕。
床上已经铺好的被褥转眼就变得凌乱一片。
期间掺杂着几声呜咽间夹着几句低哄。
砰——砰——
两声尖啸直窜云霄,阮灵萱汗津津地从帐子里伸出一个脑袋,惊疑不定地透过屏风想往窗外看,可惜被彩绘百鸟的薄纱屏遮挡,她只能看见外面透进来的各种绚烂的光。
“是烟花。”萧闻璟从她身后穿过两腋,环住她的腰肢,下颚搁在她颈窝,“许是谁家的喜事吧……”
阮灵萱原本也对烟花没什么兴趣,只是想接机休息一下,遂道:“一家有喜也如此热闹,倘若日后大周真能在我们两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想要好多好多的烟花来庆祝!”
萧闻璟低笑一声,侧脸轻轻吻在她颈侧,纵容道:“好,依你。”
阮灵萱得他应诺,扭过脸,用力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以示嘉奖,在下一轮烟火照亮窗洞前落下帐子,两人双双滚作一团。
午夜幽静。
阮灵萱趴在萧闻璟起伏的胸膛,手指在他热汗才收的脸上轻描,画过浓眉时,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你的那枚压魄碎了。”她嗓音里透露出一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