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所以就不让你参与了, 小阵平,”萩原说,“有些行为要是做得多了,可能会形成惯性的。”
——虽然萩原其实也知道, 那根本不是什么惯性。想要活下去才是人的本能,而为公众的利益而牺牲正是挣脱惯性的伟大选择。他就只是……只是知道,他的朋友一定会认同他的选择, 所以不想再让他参与到这种选择中去。
这种事,有两次就已经可以了。哪怕是共同参与,他也不想看见第三次。
“好吧,”松田点头,“我大概知道了。”
萩原被他吓了一跳,堪称惊恐地转过头来盯着他的侧脸,“小阵平?!你知道什么了?”
那双深青色的眼睛笃定地看着前方,一望即知他心中的前路同唇角的笑意一样清晰。
“知道我们现在应该回家。”
松田说得很轻,很平常地说出了平常的决定,“既然做得多了就会形成惯性,那么下班后要一起回家,这种惯性你总还是有的吧?”
“……嗯,”萩原点头,“我们回家。”
别管二十四个小时之后要发生什么,别管即将要面对什么,别管接下来的事要牵涉进多少人、别管接下来要牵扯进多少麻烦。顺着惯性顺着河流顺着朋友的手,先回家。
这是倾盆大雨中的安定时刻。
-
演出开始前二十二小时。
[回家吧,孩子,回家吧,]系统听起来像是到了变声期,说得苦口婆心,[只是坐在这里也不会有结果的。]
“不行啊,”萩原毫无负担地安排小遥继续坐在天台上,平平静静地看下面警察与“剧院工作人员”的对峙场景,“如果出现什么情况,我必须得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才行。”
[本系统盯着就行了——再说,能做什么反应,宿主您根本没打算帮您的同事们进来调查吧?]电子音凉飕飕地回他,[要不然,您完全可以让小遥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下去说两句“啊咧咧,好奇怪啊”,他们就能进来调查了。]
萩原:“……我觉得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是不能做出这种反应的。”
[别担心,吃点药丸就行,吃枣药丸——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系统难得没有顺坡下驴转移话题,仍然坚持着反驳,[警方现在不能直接说出自己的信息来源,只能讲“接到匿名群众报警”;剧院方更是有组织撑腰,死守着说什么演出要保密、不让人进门,那谁去检查升降台?]
“系统亲,我们本来就不能让人检查升降台啊,”萩原的回应异常平静,“你忘了吗?小遥到现在还没能逃走的原因、必须要举办这场演出的原因……是引出普拉米亚啊。要是让普拉米亚注意到警方大张旗鼓地进来过,她一定会放弃这个目标,下一次……”
下一次的大型演出,时间最近的、最声势浩大的演出,是黑羽快斗的魔术表演。总不能把普拉米亚引到那里去吧?就算不提那是国中生魔术师的第一次公开演出……那是小遥的第一个朋友啊。
[您还真别说,要是引过去了,没准伟大的生存率定律能保护每一个人,]系统赌气地回了半句,又沉默许久才接上话,[……宿主,真的决定了吗?]
“决定了啊。”
安室遥站起身来。她双手撑在天台边,看着那些警察离开的背影,那其中没有她认识的人。不,她本就不该认识什么警察,萩原的社交与她无关——
要感谢绿川老师和安室先生成功卧底到现在呢。不然,安室遥这短短的一生中,连一个靠谱的警察都没有见到过,那不是也太糟了吗?
-
演出开始前十八小时。
安室遥的运气其实也不能算差,还有两位靠谱的警察想救她。
“景,”降谷零紧张兮兮地拉住他,“再确认一次。你去检修升降台、更换安全绳——之后,你要第一时间撤离,风见会接应你,他已经探查好地形了,你是能成功撤离的!明白了吗?”
诸伏景光无奈地点点头,“放心吧,我没打算非要坚持到最后。既然普拉米亚发现我了……撤离就是最好的选择。也好,这样就不用纠结了,临走之前还能再帮那个小女孩一次。”
“你能这样想最好了,”降谷零拍了拍他,“没关系,我都准备好了,不用担心你走之后我怎么应对组织审查。而且我们也不一定就要等到组织覆灭再见面,如果能顺利把普拉米亚处理掉,没准你还能回来。”
不提被发现怎么办,不提被拦截怎么办,不提不顺利怎么办。两人都在尽可能轻松、尽可能乐观地谈及他们的未来。小心翼翼的,像是小时候传阅用攒下来的零花钱买的二手童话书,生怕把那只剩一点边缘连着的封底弄掉了。
生怕让血淋淋的结局提前暴露在面前,所以宁愿不去看。
“还好我是贝斯手,就算是在舞台上消失了,也没有人会发现,”诸伏景光的乐队身份认同真是很强,竟然还顾得上在百忙之中开一句贝斯玩笑,“不过——”
听到他话锋一转,降谷零的脸都绷紧了,等法官判决一样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绷紧的现在还是降谷零的脸。等下就不一定了。
“不过,就算是要引出普拉米亚,”诸伏景光一脸不堪地微微侧过头,“就算是要加强诱饵的分量、让她意识到你就是当初在直升机绳梯上和她大打出手的人……”
“零,你真的要找降谷叔叔给你变装,再一次伪装成斯拉夫女性吗?!”
降谷零悲伤地低下了头。
“义不容辞。”他说。
-
演出开始前十七小时。
【不行了小阵平,紧急情况!】通过系统先前为他们搭建的脑内讯道,萩原求援,【帮我来扮演一下小遥!我这边有点急事,必须要去处理!没我不行的那种急事!】
松田从床上坐起来,头发乱翘,莫名其妙,【什么急事?爆处那边的工作我不能帮你做吗?】
【不是爆处,】萩原急得要眼含热泪了,【是……哎呀,是私事!】
【那就更奇怪了。什么私事比小遥那边还急?要是遇上粉丝让她唱两句,估计演出就不用办了。】
悲伤的萩原只能回应,【别问了,是小蝌蚪找爸爸。快去吧小阵平,我们兵分两路,你找你女儿,我找我女儿。】
松田:【啊?!】
-
演出开始前十六小时。
降谷零垂着眼睛,方便降谷正晃在他眼皮上刷上闪亮亮的紫色眼影。说实话,他对自己父亲的审美和储备相当不理解:他甚至还掏出了银色的眼线胶笔,说要给他画一条精致修长的下眼线。
“不行,撞人设了,”降谷零摆摆手,“乐队里的另一位也有下眼线。”
降谷正晃的手激灵灵一抖,眼线胶笔的笔头就断掉了。两位降谷先生同时松了一口气。
“……零,”降谷正晃悲怆地被创了一晚上,时间紧任务重,他终于收了手才顾得上问一句,“你真的要扮成女性上台吗?”
降谷零坦然地点了点头,“其实也只是中性风吧?这样辨识度会高一点。”
——在普拉米亚眼中,辨识度会高一点。
化完眼妆,他的眼睛倒是睁开了,降谷正晃的眼睛闭上了!此情此景,系统毫不犹豫地给他们父子播放起了《november》:[悄悄闭上的眼睛还在~寻找光明~寻找光明~]*
“谢谢您,”降谷零站起身来,“抱歉,总是匆匆忙忙的。我要去忙了。”
“危险吗?”
“总是很危险的。”
“那你会安全吗?”
“总是会安全的。”
“再见。到安全的时候,让我知道。”
“再见。”
-
演出开始前十四小时。
“你这样的贝斯手,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动手动脚,”莱伊拦在苏格兰面前,“那明明是主唱的地盘吧。为什么要看升降台?”
苏格兰忍耐着没有掏出枪来,“与你无关。让开。”
“与我有关,”莱伊紧盯着他的脸,又重复了一遍,“与我有关。”
似乎从莱伊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味,苏格兰试探了一句,“因为你我都是组织成员?”
——因为你觉得我可疑?我凭什么放过你?
“因为你我都是乐队成员,”莱伊坦坦荡荡地说,“那是我们的主唱。”
——因为我觉得你可信。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两人对视片刻。随后,苏格兰——诸伏景光——试着送了一点无伤大雅的信息出去。
“我们昨天排练的时候太晚了,没能确认好升降台上音响设备的情况,”他半真半假地说,“我想再看一次。不过,之后好像有人来过……也许他们查看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