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漫画。很多人认可、喜欢的漫画, 足够塑造出一整个世界、衍生出许多个平行宇宙的漫画。您的世界已经足够完整了,所以本系统才能到这里来帮您,不要质疑世界的真实性, 更不要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您……不必太过悲伤,也不必……想得太多。是这样的。不要想太多。]
仍然没有得到回应。但它必须急迫地说下去。不止是为了等着真相的宿主,也是为了它牵挂着的、不能被安全绳牵挂的安室遥。再不得到宿主的许可去做点什么,小遥就要真的挂了!
[本系统并非必须对您保守这个秘密。但二号系统的宿主对这件事的反应很大,得知这个事实几乎改变了这位战士的人生航向,以至于本系统在告知您这件事前非常犹豫。不过现在是时候了。]
[宿主,答应本系统,允许本系统引爆她身上的炸弹吧!普拉米亚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没有人会为她悲哀,她也不可能变成一个好人!这件事只会被定性成她自作自受,她也本来就是自作自受不是吗?!]
然后小遥就没必要再在上面忍受这一切。她就会得救了。所有人都得救了。系统这样想着,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它本来就是为救人、弥补遗憾而出现在这里的系统!这不就是它该做的事吗?
萩原听完了它的话。就像是看完那四年一样,听完了这些话。他以为自己的内心会掀起惊涛骇浪、会无比混乱,然而他很冷静。他冷静到握紧拳头,手背上的骨骼筋脉清晰可见;他冷静到能只看着骨骼就想象出附着在上面的肌肉如何运动,只看到自己的血管就想象到内里的血液是如何奔流。
是先有骨后有肉,先有结局才有前缀。一切谜题都有答案,答案像是一份大纲一样清晰骨感。他终于摸清他们几个人生的琴键,看见那原来是作家手里渗进咖啡的键盘。一切问题早有答案。
——要反过来,反过来看。他不是因为家里破产才立志当警察、端起铁饭碗,是因为必须要成为警察才会有这样的家庭设定。他们遇上了很不错的画家上帝造物主,这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很合理。对作为角色的他们来说很合理,但对作为人的他们来说并不公平。
为什么会连班长和娜塔莉小姐都没有一场婚礼啊?因为要整整齐齐的,对不对?把悲剧都凑在一起多壮丽啊?大家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在文艺作品里多常见啊?留下一个人的故事多凄惨、多好看啊?眼泪流下来了吗?我们被记住了吗?
……凭什么啊。
到底,凭什么啊?
他突然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萩原站起身来。是他自己的身体,等在上面的安室遥是系统操纵着的。
当然不用他去操纵。她现在什么也不用做,就像是故事里等待王子的公主,就像是被丢在棋盘一角的棋,就像舞台布景里一盏普普通通的台灯,就像是那什么复仇故事里早死的白月光,她什么也不用做。留给她的戏份结束了,她是等待杀青的角色。
——作为角色来说很合理,但作为人来说……并不公平!
距离演出开始前两分钟。萩原开始活动关节。
[宿主!]系统急道,[您要做什么?]
“别激动,小初,我仍然不会允许你去引爆,”半长发青年结束热身,轻车熟路地向着幕布后奔跑过去,“哪怕我现在知道了,普拉米亚只是个塑造出来的反派角色;但既然这是我的世界,为了尊重我的世界、我的朋友,以及我自己目前为止全部的人生……我给她被作为人来对待的资格。”
萩原的脚步相当急促,一刻不停,“你也一样,小初。为了我的朋友们好,我不会允许他们在我眼前杀人,那么你也一样。”
[那宿主——你到底要做什么?!这样很危险!]
“很明显啊,”萩原笑笑,双手已经搭住了升降台的外围,“为了一个安全绳出问题的女孩,勇·敢·的·警·察决定来一次无安全绳保护的攀援。这也是很合理的吧?”
他把“勇敢的警察”这几个字咬得分外重。系统有些茫然了,[既然是这样,既然您还要通过尊重生命来维护您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那您又为什么要冒险去救小遥呢?您比谁都知道,她的躯壳里没有“灵魂”这种东西啊!她不是人类,不是和您一样的存在,不是吗?]
一米。有点像那种数学题,蜗牛白天向上爬一米、晚上向下滑零点三米,多久才能到井口的数学题。萩原的动作很艰难,但他做得很轻松。他总能把事情做得很轻松。为他人前进的时候,警察都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很轻松。
“这该怎么说呢?应该算是兔死狐悲吧。在塑造我们的画家、作者们眼里,我们的存在应该还不如小遥吧?安室遥至少有个身体,而他们一定更觉得我们没有灵魂。”
三米。很快了。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一分钟!
“就当是,作为角色的悲鸣吧。也许我们不具备能被世界外的人认可的灵魂,我们任人摆布,我们的故事早已结束,我们的人生从被设计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个一端负无穷、一端定格在二十二岁或者二十六岁的集合,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结束——”
距离地面垂直高度五米。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三十秒。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呢!会有人记得我们、为我们奋斗!会有人救下这样本该定格的‘角色’,给他们全新的人生!这就是——”
距离地面垂直高度八米。演出开始前十五秒。
“这就是,”萩原研二露出一个闪亮的笑容,会被原画家亲自刻画的、即使只有一帧也会立刻被大家发现、截图、传播、做成谷子的笑容,“我要为小遥、为我这样的‘角色’做的事!”
系统亲,这也是你在做的事。这是……我想为那四年里的小阵平、我看见过的那个小阵平,为原本的我们做的事。
演出开始。四根安全绳断了三根,剩下的那根套住小遥的脖颈。舞台中央的主唱理所应当地应在演出开始时享有皇帝般的待遇,可惜是明朝末年的皇帝。
幕布还没来得及完全升起。距离地面垂直高度十米。萩原在升降台的顶部一把揽住了安室遥的身体,用剩下的那根安全绳把女孩一整个绑在他肩膀上,开始向下攀爬。
[世、世界线收束了……]系统茫然道,[宿主,您现在已经有剧场版的主角气质了!您平时喜不喜欢戴手链,喜欢的话回去拆开看一看,里面没准藏了钢丝……自己拆不开就让快斗帮忙用扑克牌划开看看!]
“别废话了,系统亲!”萩原的动作相当利索,看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已经开始在心底怒吼了,“回答我的问题!”
[为您服务,宿主!]
“第一个问题,”他绕开升降台上明显异常的闪光,“你能按住电磁信号、保证普拉米亚的炸弹不被引爆,对吧!”
[没错!]系统开心道,[而且本系统已经把反向追踪遥控信号的结果发给公安那边了!您放心吧,指定能抓到人!一号系统和二号系统的宿主也都会帮忙的!]
“那第二个问题也解决了!”萩原借力一个飞跃扯住幕布,借它降落,“还有第三个问题——”
[您问!]
“能别操控小遥玩我的头发了吗?”半长发青年无奈道,“很痒的!就算平时我会尽量让发尾安静地贴在皮肤上,但你以为保持帅气没有代价吗?我也不是没有触感的啊!”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片刻。随后,它发出了[滴——]的一声长检修音。
[不是小初,宿主,]它用一种诡异的兴奋语气回答,[是小遥。]
萩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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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斗,”中森青子颤抖地抬起手,指向舞台,“那是……主唱吗?你和我说过的、帮过忙的主唱学姐?”
黑羽快斗的脸色像是看见了鱼一样青。他摇摇头,“不是。那是吉他手,而且生理性别应该是男性……至少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都是这样。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打扮成这副样子,但他不是主唱。”
“那现在正在唱歌的……是女性?”青子的表情更加恍惚了,“虽说声音很好听,那副猫眼长在女性脸上应该也会很漂亮,有一点新兴女主持人水无怜奈的风格……但明显是男性吧?”
被迫看了一场大变活人的小魔术师看起来很想朝着舞台扔菜叶子。忍住了。
“也不是,”他干巴巴地说,“那应该是贝斯手。不知道他的存在感为什么突然这么强了。”
安室遥学姐。你……到底去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