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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这样掩耳盗铃,她才能熬过黑暗的漫漫长夜,才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世道就该如此,既然自己承受痛苦是因为前世孽缘,那别人遭受苦难也是天经地义。
  如果不这样,她又该怎么浑浑噩噩地活下去呢?
  不如就此沉沦吧——在荣华富贵中继续维护这份扭曲,好像这样就只会看见虚伪的繁花似锦。
  成为受害者、再成为加害者。
  既然我被人吸食了血肉,那就让下面人的血肉继续供养我吧。
  至于她们是否无辜?
  她才不在意别人的死活。
  “既然丈夫能冷落妻子,那贵族自然能压迫下级,这样说来,我就没错了。你们这些没有人撑腰的软柿子我就算把你们捏死,又能怎么样呢?瞧瞧这世道,会有人为了你惩罚我吗?”
  “真是时也命也,我伤害的人不止你一个,欺负别人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可是偏偏是我遇上了不愿离开的你。而我的好姐姐就足够幸运了,想来那被她欺辱的桐壶更衣早就离开了吧。”
  在夫人不甘心认错的控诉和自嘲下,夕颜恢复了平静。
  她的身后没有像妃子那样浓重的怨气,还穿着藕粉色的衣裙。她有着柔顺的长发、白皙的面容、无辜又怯生生的眼睛就像森林中小鹿一样,看着眼前的外人。
  似乎她还是曾经的那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天真姑娘,不懂人心险恶,不懂勾心斗角,破败墙角的一丛葫芦花都能让她高兴地欣赏。
  看着这样美丽无辜的夕颜,左大臣似乎终于找回了当初的记忆——这是那个总是相信自己、全心全意依赖丈夫的“常夏”啊,那个为自己生下了第一个女儿的“常夏”啊。
  当年她就是那么温柔可人,如今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是入了魔的样子——
  急于摆脱“女鬼”的左大臣终于开尊口了:
  “当年我心里有你,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带着女儿离开了,让她流落乡野,我是多么痛心疾首!”
  这句话一出来,无论是看着正夫人的夕颜还是正在哭的夫人都同时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这个无耻的男人。
  双双疑惑脸:不是老登,你说啥呢?
  刚刚还哭到不能自已的、经历了疯狂控诉后安静哀伤的夫人被惊讶到被迫停止哭泣,打了一个不文雅的嗝。
  当年把这对母女都忘在脑后、后来还蛐蛐眼前的女鬼“水性杨花”的男人是谁啊?
  正夫人无语凝噎。
  但是更让她愤怒的还在后面。
  只听自觉在沉默中得到认可的左大臣喋喋不休:
  “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当年我们本就是夫妻姻缘,都是正夫人自私善妒,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将你如此侮辱,生生拆散了我们这对恩爱鸳鸯!”
  “都是她的错!”
  在正夫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表情下,左大臣越发逻辑自洽:
  “如今也是上天开眼,让我们多年后重逢,让我一解对你的深切思念,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啊。”
  满口谎言之下,左大臣竟然还被自己感动哭了!
  在夕颜的魂魄还来不及开口说话的时候,正夫人一跃而起,将被捅了一刀后身体明显不济的老登踹翻在地。
  “够了!我做下的事情是不对,我欺辱弱小不是君子所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也别给自己那张老脸贴金!”
  她怒气冲冲地直视着飘在半空的夕颜:
  “你要是想杀我就来吧!只是我做的事情我的孩子们都不知情,你只要不怨恨我的孩子们,我随你发泄!”
  “还有这个人,你也别被他骗了,他还说你‘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呢!”
  “即使在你的女儿面前,他也一样侮辱你!”
  正夫人就像勇敢的母狮,在敌人面前保护着自己的软肋。
  顺便揭穿那个男人的老底。
  “哦……”
  夕颜看着这对反目鸳鸯,不知从哪里慢吞吞地掏出一把刀。
  虚空的刀落在了正夫人的手上,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在他之前的愈合伤口上来一刀,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那样我就不追究你,也不会牵连怨恨你的孩子们。”
  这回瞪大眼睛的变成了左大臣:
  “我是为了权宜之计啊夫人,刚刚不是真心的——你别过来!”
  “啊!!!”
  在斑驳血痕中,全是凭借一股意气的正夫人将刀送进了这个让她怨恨半生却也只能依赖的男人的胸膛。
  “还需要再来一次吗?”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这样的冷静。
  “不用了。”夕颜摇头。
  “他还有下半场呢。”
  抓起半死不活的左大臣的魂魄,夕颜准备飘走了。
  “你对我的伤害欺辱是真的。我没有原谅你,但是也不想纠缠你。”
  “若你有丝毫忏悔,就做些善事为后代积福吧。”
  “或者直接补偿我的女儿玉鬘。”
  不知何时,窗外即将破晓。
  独自留在屋子里的正夫人看着眼前狼藉,怀疑一切是一场梦。
  但是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和丈夫生死不知的躯体后,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真的有自己欺负过的女鬼来寻仇,也真的有一个薄情冷血的丈夫试图推锅。
  自己也真的将武器送进了丈夫的身体。
  “母亲,母亲——”
  来请安的妈宝女弘徽殿女御见母亲长久不应,开始敲格栅。
  “嗯,我来了。”
  正夫人擦干泪痕,拨开帷帐、掀开竹帘,郑重地迎接自己如今像是倚重柏木一样依赖的长女藤原葳子。
  曾经她宠爱葳子、信赖柏木。
  如今她将所有的信任都一股脑地加倍转移给了葳子。
  因为她越过了一众兄弟,成为了左大臣家的下任话事人。
  第136章 三号嘉宾葵姬控诉夫兄
  已经是晨光熹微了, 可春之町还是一片寂静,仿佛这里被开辟出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新天地。
  风很寂静,魂也……不安静。
  在休息足的六条妃子重整旗鼓,又折腾了一圈源氏后, 为她加油的淑子看见, 一位看似清纯柔弱的女孩带着再次心口大开的左大臣飘了进来。
  “真是没用, 还要靠我解决。”六条妃子看了一眼和源氏(灵魂碎片版)排排坐的左大臣。
  “是啊,我们的主魂已经转世投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里只有我们的一点残念, 当然比不得您法力高强。”夕颜在说真心话。(注)
  我们?
  除了六条和夕颜,所有人都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
  本来想装死逃避的左大臣的魂魄被不甘心的源氏渣渣硬生生戳醒,主打的就是一个我要下地狱你也别想跑。
  不过,新来的另一位返场嘉宾让这两个渣渣都惊呆了:
  “葵姬?”
  左大臣看着这个妹妹, 源氏看着这个前妻,两人神同步地睁大眼睛。
  然后源氏条件反射地向后蹭了一点, 想要远离。
  “别蹭了。”六条妃子讥讽:
  “没听到刚刚那个人说的吗?她们两个早就转世了,在另一个世界开始了新生活。留下的不过是一点残念, 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左大臣:尊嘟假嘟?
  “自然是这样。”夕颜理所当然, “我可没伤害你,捅你的人又不是我。”
  她看向葵姬:“你有什么执念吗?妃子可能会帮你呢。”
  被提及的妃子挑了挑眉:“我今天心情好, 可以帮你,还不感谢我的大恩大德?”
  葵姬看了妃子半晌:“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
  “好了别说了,就当时给我那时候跑去看你生产吓到你赔罪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时候生魂就迷迷糊糊地出来了。”六条摆摆手。
  “感谢那个时候尚侍提醒你的父母带着礼物大张旗鼓给我道歉了, 不然我怕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真害怕到了那个时候,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六条妃子转过头, 不想回忆那段对自己堪称是侮辱的经历。
  “说吧,你想怎么对付这俩人。”
  在葵姬思考的时候,六条又转向夕颜:“你这一刀就解恨了?”
  “不是说不会把我怎么样吗?”
  显然,源氏被手撕n次之后已经学会不和贵子大人讨价还价了,而左大臣还有点力气叫嚣。
  “好吵。”
  六条看着葵姬:“想好了吗?还想不好我就不管你了,直接开撕了。”
  “今天我的法力格外高强呢桀桀桀。”
  在六条再次召唤的黑雾中,生前一向高傲无匹的葵姬有些茫然:
  “我怨恨吗?当然。可是我竟不知道该怨恨谁。”
  “我的父母那么疼爱我,虽然比不上疼爱这两人,可放在别的人家,谁会不说他们是最慈爱疼宠女儿的长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