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年前起,赵家与晋安侯府往来密切。即便抛开联姻带来的亲近关系,单论两家的交情,也该有世交应有的情分与担当,可如今侯府的态度,实在让她心寒。
赵书晴没有过多辩解,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让圣上收回成命,她二哥着实经不住流放之苦。
赵书晴敷衍着安抚了几句,沈老夫人见她这般乖巧,也不好再多责骂,随意说了两句,便让她离开了。
赵书晴走出长鹤院,今日天气不错,碧空如洗,白云悠悠,却依旧寒冷刺骨。她垂眸,快步离开。
如今,唯一能让圣上收回成命的,就只有沈策州了。晋安侯府留有当年先祖获赐的铁券丹书。
夜渐深,白日天气虽好,到了夜间,却飘起雪来。赵书晴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雪花,让人备好的酒在炭火上温着。一更的钟声敲响,兰儿快步走来:“夫人,侯爷回来了。”
赵书晴攥紧手中的雪水,裹紧披风,疾步朝侯府大门走去。
沈策州翻身下马,一路寒风呼啸,快马加鞭,冻得他手脚冰凉。赵书晴走上前,递上暖手炉,这次,沈策州没拒绝,将手炉攥在手心,很快,被寒风吹僵的双手又暖和起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沈策州在前走着,赵书晴望着他的背影,没再提醒他慢些走。从前沈策州能留意到的细节,自凌华霜回来后,他便“粗心”了。
“妾身有一事,想与夫君商量。”赵书晴开门见山,这话让沈策州不停的脚步停了下来。
沈策州知道,这时候赵书晴等他,所为何事,语气相较以往愈发冷硬。赵书晴明白,他在责怪自己昨日一整天未归,毕竟稍有不慎,就可能连累晋安侯府。
沈策州本想狠下心不理会,终究还是缓和了口吻:“赵家的事我听说了,我也帮不上忙。”
赵书晴快走几步,长廊外雪越下越大,沈策州被手炉驱散了寒意,赵书晴的手脚却渐渐冰冷起来,“夫君,今夜可否给妾身一点时间?”
沉默片刻,沈策州吐出一个字:“可。”他倒要听听,赵书晴能说出什么名堂。
好些日子没进这寝房了,沈策州竟莫名有些拘谨。闻着炭火上飘来的酒香,他心下一软。毕竟三年夫妻,赵书晴又是他亲自求娶回来的,心里怎会没她。
沈策州在赵书晴对面坐下,赵书晴给他斟了一杯酒:“夫君,赵家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我并非要替二哥开脱,只是……”她抬眸,目光灼灼,“他终究是我二哥。更何况,事情还没查清楚,我不信二哥是急功近利之人,也不愿相信他会带着三万儿郎去赴死!”
沈策州皱起眉:“这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事实摆在眼前。三万将士战死沙场,你二哥身为将领,难辞其咎!”
赵书晴起身,在沈策州面前缓缓跪下:“夫君,我嫁进沈家三年,从未求过您什么。念在咱们夫妻情分上,请救救我二哥,免去此次流放之苦,日后我赵书晴必当厚报!”
“厚报?你是我沈家媳妇!”沈策州提醒她的身份,身为沈家媳妇,理应先顾着沈家。
赵书晴轻轻磕头,额头触地。
“赵书晴!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想着我沈家的铁券丹书,可你得清楚,这是我沈家的保命之物,怎可能……”
赵书晴截断沈策州的话:“夫君不是一直想要我大哥留下的兵书吗?”
沈策州心动了,谁不知赵家大哥赵承煜是带兵奇才,他所着兵书堪称旷世奇作,连先皇都赞不绝口,只是当今圣上并不看重。
“我大哥留下的排兵布阵之法,我也一并给您,只要能免去二哥流放之苦,贬为庶民也行。”
州甸郡靖边塞路途遥远,天寒地冻,赵书晴查看过二哥的身体,根本禁不起这般折腾。只要二哥能活着,怎样都行。
沈策州凝视着眼前的妻子,想起这三年,赵书晴嫁过来后的点点滴滴,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美满日子。因他早年受伤,一直在调养,无法行房,那些流言蜚语都是赵书晴默默扛下,毫无怨言。他的身体,也是赵书晴日夜研读医书,与诸多太医、大夫商讨,才寻得最佳治疗方法与药方。他能有如今,多亏了赵书晴。
用铁券丹书,换赵承煜的兵书和兵法,不亏。
“好,我答应你。”
沈策州应下的那一刻,赵书晴满心感激:“明日一早,我便带着铁券丹书进宫面圣,求圣上免去赵家流放责罚,您可满意?”
赵书晴扬起一抹浅笑:“多谢夫君,妾身定不会忘记今日夫君的恩情。”
沈策州饮尽杯中酒,起身道:“你早些休息,不久后的老夫人大寿,还需你操劳。”
第4章 孩子是无辜的!
另一边凌府。
赵府不得安宁,凌府亦是如此。自从凌华霜归来后,凌府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众人并不欢迎她回来。
凌华霜冷着脸坐在凌父的书房里,凌母也在一旁。
“你就不该回来!”凌父冷声道。
凌华霜毫不畏惧地看了过去:“哪有你这般说女儿的?我上战场为民除害、保家卫国,为何不能回来?”
凌父怒吼:“那也不能带着你肚子里的孽种回来!”
凌华霜脸色有了变化,护住自己的肚子:“孩子是无辜的!我不准你们对我的孩子下手!”
“这孩子若是被人发现,你可知道我们凌家会面临什么后果吗?赵家就是一个例子,不,应该会比赵家更惨!”
因为凌华霜当初战死,尸体被敌军带走,凌父害怕女儿的尸体会被敌军用来羞辱、诋毁,进而损害凌家的脸面,便对外宣称凌华霜战死,尸体已火化,他们那时带回来的是其他士兵的骨灰坛。此事尚未被众人仔细探究,即便有少数人想起,也被大多数人的声音掩盖过去。凌父庆幸之余,也心惊胆战。
凌华霜被敌军带走,如今回来还身怀六甲,可想而知这肚子里的孩子身份。
不管是谁的,凌父都觉得不能留。
凌华霜:“这孩子我会有办法留下来……”她起身,站在门口冷冷道:“不劳你费心!”
凌父气得浑身发抖,凌母安抚着:“好了,你也别生气,不管怎么说,华霜回来就好了。”
“夫人,这不是福,这乃是祸!”
“人都已经回来了,圣上也做了褒奖,你这时候说这些也都晚了。”凌母倒是冷静,“且看看沈策州的态度了。”
凌父冷笑:“人家沈策州已经有了正妻,她又不愿意做妾,难道要沈策州休妻再娶?她凌华霜哪里比得上赵书晴!赵书晴把沈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凌华霜能吗?”
凌母拉住凌父:“你少说一句。”
这些话都被走出去的凌华霜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赵书晴她也听说过,京中贵妇对她赞不绝口,可是凌华霜内心是瞧不起她的。身为一名武将之家的女子,居然不上战场保家卫国,反而安心躲在内宅打理内务,这种小女人做的事情,她凌华霜向来不屑。
凌华霜不会轻易踏入晋安侯府大门,她有她的骄傲与自尊,以前就是沈策州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如今她凯旋而归,又是一代巾帼英雄,更何况沈策州先娶妻,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承诺,所以凌华霜不愿轻易低头。
奈何肚子里的孩子又迫在眉睫,再过一个月就显怀了,除了沈策州以外,她还真的想不出第二个人来。可是,要她当妾,她也是不愿意,好在现在赵家出事了,一个逃兵,有这样的兄长,她赵书晴就没有资格再霸占着主位之位,合情合理。
天亮了,雪停了,路上有不少人铲雪,沈策州一夜未睡,早早就出门了,街道很宽,往日一起上朝的同僚可能刚出发。
拐过两个街道,半路上,他看到凌华霜,眼睛一亮,拉紧马绳,翻身下马,喊道:“华霜!”
凌华霜看向沈策州:“策州,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娶我,实现你当初的诺言。”
……
今天的沈策州回来得很早,不到晌午就回到晋安侯府中。
赵书晴等了他一个早上,还以为他会拖到晚上才会回来,没想到他回来这么早,心中一喜,这是谈妥了?
赵书晴面带微笑,快步跑了出去,就看到沈策州站在晋安侯府大堂上,前面是圣上最为宠幸的太监总管安公公,他手中拿着一封明黄色的圣旨。
赵书晴的笑容微微收敛,心中不安渐渐扩大,因为……若是沈策州为她赵家求得宽恕的圣旨,这圣旨去的地方应该是赵家而不是晋安侯府。
她身后传来沈老夫人脚步走来的声音,还有她的催促声:“快一点,别让安公公久等了。”
赵书晴恍恍惚惚,这一切的声音仿佛来自世界之外,听得不是很真切,她的视线一点一点朝上,看向沈策州。
沈策州冷冷地转开了视线,赵书晴苦涩一笑,不管这圣旨是什么,她都不会惊讶。沈策州枉顾这三年的夫妻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