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竹跪在了地上,从怀里掏出几封信,给老太太递了过去,“为何大爷爷给爷爷的信中,同样提到的了疏风散的方子?”
老太太听闻此言,冷冷的问道,“这信,谁给你的,李镇华?”
李林竹并没有纠正她,自顾自地问道,“我也去核对过了这方子,与咱家的疏风散,味道差距基本一致。也找刘老爷爷确认过,赤苟,黄岑,姜半夏,确实是当初爷爷进献的疏风散方子里的用药。”
“还核对过这方子?”老太太问道,“好好好,所以你现在是怀疑你爷爷跟我,冒领了你大爷爷的功?”
“勉之不敢。”李林竹连忙说道,“如果真的如此,我怎敢来问老祖宗。”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看了看信,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些信的?”
李林竹老实承认,“大爷爷去世的那年。”
“那可是十一年前了。”老太太眯着眼,“所以你当初,就是为了这破信,才放弃药铺,去何家读书的?”
“不。”李林竹想否认,但对上了老太太的眼睛,心下有些慌了,“不全是。”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你心里都有答案了,怎么如今想来问老身?”
“因为感觉,事有蹊跷。”李林竹说道
老太太反复翻看了那几封信,说道,“这李镇华,为了唬住你,还真舍得把这真信给你。”
李林竹没回味过来,只听老太太继续说道,“塌那边应该还有一个没熄的火盆,你去给我拿来。”
李林竹大概猜到了老太太要做什么,只是跪着,不动。
见状,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这原是我准备带进泥土的。”她摆了摆手,示意李林竹坐了过去。
“你大爷爷不是我生的,但却偏偏,聪慧得很像我生的。倒是你爷爷,从小爱好些诗词歌赋,医书背不下来,傀儡戏里的唱词,听一遍准会。”老太太悠悠地说道。
“你祖爷爷受先帝信任,做了太医局丞,可以恩荫儿子至八品。你大爷爷就是在景祐年间,仁宗的生辰那日恩荫的。而你爷爷,是等到了庆历年间才受的恩。你大爷爷针灸极好,深得你祖父的真传,而你爷爷,嗨,他就应该去做个戏子。”
老太太顿了顿,“我李家四代从医,若不是我是个女子,也定能成一代名医,所以我如何接受我唯一的亲儿子,还不如一个小妾的儿子?于是我一直逼他上进,李家针灸传男不换女,我不会,我只能将我擅长的医药教授于他。可他倒好,转头就去给他哥哥分享,一点不藏私。”老太太说是埋怨,但语气里却听出了些许骄傲。
“不过他俩兄弟关系一直不错,每次我给他布置的题目,都是他找你大爷爷写的,还当我不知道。”老太太笑笑,继续说道,“后来,到了你爷爷受恩荫,偏偏赶上张美人犯喉疾,你爷爷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就献上了一方子。多日后,仁宗下令,你爷爷献药方有功,擢升为翰林医官。”
“这方子,便是疏风散?”李林竹问道。
老太太微微点头,“你爷爷也没藏私,只说那方子是与你大爷爷一同研制的,功也理应一同领。”
“那为何?”李林竹正准备开口问,老太太示意他闭嘴。
“但来没来得及进宫解释,第二日,你祖父与你爷爷便被叫入了宫中,迟迟不归。我想来,定是与那药方有关。所以便让你大爷爷把药方写了一份与我,也怪我,只顾着高兴儿子的皇恩,都未曾仔细瞧过那方子。”
“那方子,有问题?”李林竹问道。
老太太点点头,“那方子里的黄岑,虽可清热燥湿,但伤脾胃,而方子开的猛烈了些,所以效果明显,但毒性也明显了。那张美人,怕连吃了这几日方子,脾胃受损,所以才又把你爷爷与祖父都叫入了宫内。”
“所以爷爷改了方子?”李林竹问道。
“他要有那本事,我还担心个啥?”老太太说道,“我私下重新配置了方子,直接熬成了熟药,托每日都会进宫的慧音师父带进了宫里,嘱托他交予你爷爷。我说了,你爷爷就是个戏子,我本意是让他拿新的方子去谢罪,他倒好,给我演了一出戏,说什么这是上天托梦于他的方子,需要特殊的熬制手段,不可外传。你祖爷爷也不知为何,任由他胡闹,也多亏仁宗仁慈,没有细问,只叫我们以后每月送熟药进宫给张美人,还维持了你爷爷的翰林医官,这才做罢。”
“你大爷爷是知道这事儿的,所以并不敢对外声张。倒是你的那个大伯,从小心术不正,也不知从哪儿得知了这方子的来历,还曾在外面按照这方子打着李家的名号卖仿药。当初李家因为这仿药的事儿,差点关门。前些年,圣上药改,李家又差点因此取消熟药的贩卖资格,要不是你娘去外面疏通关系,李家这疏风散,早就卖不得了。所以你说,他李镇华哪儿来的脸要平分这家产?”
李林竹万万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一出,只听老太太继续说道,“这错误的方子,宫里的存档我已托人处理了,但以防万一,李家都是口口相传所有药方,一来,我是不想大房那屋的人白捡了我的心血,二来,也怕有心人听了去,翻出这陈年旧事,定我李家一个欺君之罪。只是万万没想到,你大爷爷竟还留着这些书信。所以烧不烧,你看着办吧。”
李林竹思索了片刻,便去把火盆拿了过来。
看着陈年的信纸逐渐换成了灰,似乎是真的彻底与大爷爷告了别。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倒是,从不怀疑是不是你大爷爷用假方子,构陷的你爷爷。”
李林竹一惊,就大爷爷跟爷爷的交情,怎么可能做出这事儿?更何况,大爷爷是个多么好的人啊。
“我若当初也能像你一样信若儿,他最后也不会怀着委屈而死。”老太太想起了些往事,眼角有了泪水,“只是你这般信人,也不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老太太喃喃道。
“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你不许说与你娘知道,你新娘子就更不许了。”老太太说道,随后像是想起什么,问道,“你怎么突然向我问起十年前你就得知的事儿?”
但很快,她又自己像想明白了什么,说道,“怕是任氏给你出的主意吧。”
李林竹不否认。
“也好,你屋里有个军师,总归是好过你一个人与大房那边斗,你若能让任氏怀上,我也算是瞑目了。”老太太闭上了眼睛,突然猛地咳嗽了两声。
李林竹赶紧搭上了脉,确认老太太无事,便宽慰道,“老祖宗快别胡说,你不是还等着要抱曾曾孙的么?我这几日与任氏感情极好,想来也快了。”
老太太笑了笑,“你就哄我,你与任氏还未同房吧?当我不知道呢。”
李林竹脸突然涨的通红,老太太怎么什么都知道。
但只听老太太说道,“倒也不急,任氏还小,同房也未必怀得上。”
“不过,林竹啊。”老太太继续说道,“希望你真的能够明白我与你娘的苦心,我从我爹手里接过李家五十余年,李家药铺的那些方子,每一个都是我自己的心血,而你娘,日夜操劳,将我们一个铺子,变成了三个,收入翻了近两倍。这些东西,你让我们如何舍得拱手让人,大半辈子的劳作,被别人吃了绝户?”
第26章 临时工
夏至已过, 李林竹终于结束了假期,回太医院继续学业,不再每日赖在任白芷的房中。白芷对此颇为满意, 总算能独享清净。少了房中那人的气息,她虽偶有几分冷清,却也自在不少。
任一多这几日兴致高昂,把筹办小报的策划书递给她过目。任白芷耐着性子一条条修改, 将策划书翻了个遍,增增减减之后, 最终算下来,筹办小报至少需要五十贯的起步资金。
可任一多兜里掏不出多少,费尽心思才东拼西凑出十贯。实在没办法,他写信询问爹娘,却遭到了直接拒绝。他爹娘直言此事不过是闹着玩,根本不肯拨款。
眼看计划要黄, 任一多把目光投向了任白芷。出于神保观那次的愧疚,她无奈接下这个烂摊子, 想着办法为他凑齐剩下的四十贯。
李家每月给她两贯月例, 加上嫁妆田产的租金一贯,勉强算来每月三贯。只要接下来不花一文银子,全靠去李林竹那里蹭吃蹭喝, 一年后便可攒够。
一年,也太久了吧。到时候她跟李林竹和离了,都没处蹭吃喝去。
正愁着呢, 天降转机。
那日, 王氏忽然唤她至房中,开口道:“西街药铺账房一职暂时无人可用, 你若有闲,不妨去顶替几月,每月工钱三贯。”
突如其来的差事让任白芷感到意外,但三贯月钱的吸引让她来不及细想,当即点头应下。
这样不仅一年的攒钱周期,一下子就缩短了一半,而且,她之后都可以借此,自由进出宅院了!
她的赚钱宏图大计,正式打响第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