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在刷手机。
她忽然愣了一下, 自己好像从来没看见他用过手机,甚至家里也没看到手机的存在。
这很反常, 现在的年轻人不说眼睛时时刻刻粘在手机上, 也大差不差, 可他好像真的一次也没掏出过手机,更别提看一眼了。
继而她想到了他白皙的皮肤,赤红的外套,连里面穿的卫衣也是红色的,他、他该不会是那个女鬼的同伴吧——
这个猜测吓得她打了个激灵, 可他身上非但一点鬼气都没有,还有股正得发邪的气场,与妖魔鬼怪截然相反的那种气场,无论如何都不大可能是鬼。
她用力拍了下额头, 觉得自己真应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简直是草木皆兵嘛。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翻身面向窗户,手下意识地去爪小蛇, 却抓了个空。
起身四处翻找,小蛇并不在床上, 屋里也没有。
一定是落在客厅里了,方才搬被子枕头时将它顶在最顶上,确实有可能掉落在了哪里。
她整理了下衣服,轻手轻脚推开门,打算在客厅里找找小蛇,今晚没有它,她估计是睡不着了。
客厅里灯光柔和,他正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弓,面前的茶几摆着几个瓶瓶罐罐,还有几根毛笔、毛刷,黑漆漆的狗子正乖巧趴在电视机旁,如果忽略它嘴里叼着的小蛇,这将会是一副相当温情的画面。
小蛇被它当成了磨牙棒,一边拿爪子拨拉着,一边用牙慢慢撕咬,力道不大,就像是在玩,姜桃仿佛看见小蛇难受地拧了下身子。
她刚想开口,他就转过身来。
“桃桃?”
“那个,我的玩偶……”她有点尴尬地朝着狗子指了指。
他转过头去看了狗子一眼,狗子讪讪地站起来,颠颠走过来,将沾满它口水的小蛇放在她脚下。
呃……
一点也不想要了。
她两根手指拈起小蛇,嘴角抽了抽,狗子迈着猫步又折返回电视机旁边,打了个哈欠,趴在地上埋头睡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将小蛇夹在腋下,朝他尴尬地笑笑,目光扫过茶几。
“你这是……在做不倒翁?”她眸中腾起一抹惊喜,她以前在孤儿院里做过不倒翁,手艺还不错。
他点了点头,表情异常乖顺,眼光却始终盯着她:“在商场里看见有卖制作材料的,有些好奇,就买了回来,但好像完全不会做。你会做?”
姜桃用力点头:“以前给孤儿院里每个小朋友都做了一个,还算挺有经验的。”
“你在孤儿院长大?”
“嗯。”
“哦。那你还记得父母的样子吗?”
“不记得了,我好像一出生就被送到了那里。”
“抱歉,我不该问的,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了。”
“没事,没事,我早就和自己和解了。反正烂命一条,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她乐观地说,眼睛忽闪忽闪的。
只是她并没有看见,他眸中闪过一抹阴翳,睫毛迅速往下垂了一下。
“那你能帮我做一个吗?我也顺便学习学习。”他迅速转移了话题,朝她笑着说。
姜桃本也毫无睡意,便痛快答应了,就当是对人家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答谢。
她绕过来坐到他身边,小心让膝盖与他膝头保持一定距离,拿起塑料壳与装谷粒的袋子,比对了一下后,开始了分装与填充。
他在一旁默默看着,只是目光并没有看向她的手,而是落在她专注又娴静的侧脸上。
他喉结微微滑动,蓦地移开了视线,手指在膝盖上猛地蜷了一下。
姜桃认真地制作着不倒翁,很快就完成了基本雏形,只差绘制图案与填色了。
“怎么样,学会了吗?”她扬起目光,满意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成果。
“差不多,不过我总是把握不好填充物的量,经常头重脚轻,桃桃你能给我讲讲不倒翁的原理吗,也许我就能掌握判断标准了。”
他吐字变得又慢又轻,声音沙沙的,伴随着少年人特有的灼热吐息响在耳畔,令她心跳骤然加快了一拍。
他身上很热,干燥舒服的热,应该是那种天生体温就略高的人。他还有一股莲花似的淡淡清香,伴随着体温逸散出来,令人心旷神怡,忍不住想要靠近。
姜桃努力压住那些不矜持的想法,面颊微微泛红,连忙搜寻记忆,给他讲了不倒翁的原理,诸如重心高低等等,还拿茶几和竹竿做例子,他听得十分认真,眼神有一瞬间的飘远,像是沉浸在某段遥远的回忆里。
“绘画就交给你吧,我实在不擅长。”姜桃最后将不倒翁推给他,双手掌心贴在一起插进腿缝中,做出观望的姿态。
“那……我画你好不好?”他忽然扬唇一笑,笑容既狡猾又幼稚。
姜桃连忙将头摇成拨浪鼓:“不要画我呀,我可不想天天被推来推去的——”
诶,这对话怎么这么熟悉?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逗你呢,桃桃,就画它吧。”他朝睡得正香的狗子努努下巴,果断拿起毛笔蘸了油墨,画得飞快。
不一会儿,一个几乎可以说是复制粘贴过来的狗子跃然纸上,姜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触竟就在身边。
她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解说有点卖弄的嫌疑,悻悻地吐了吐舌头,眼睛却忍不住直往不倒翁上贴。
材料还剩很多,做个八九个都不成问题,姜桃暗搓搓地又做了几个模子,小心翼翼推到他手边,眼睛亮闪闪地:“能、能再画一只卡皮巴拉吗?”
“你喜欢水豚?”他专注地看向她,轻声问道。
“嗯,我小的时候有一只卡皮巴拉玩偶,特别可爱,头上还带着一顶绿色的小帽子,但后来不知怎么的找不到了。”
“它叫什么名字呀?”
“豚豚。”姜桃下意识回答道,话说出口顿觉奇怪,他为什么要问它的名字呀,感觉毫无必要嘛。
像是看出了她小小的疑惑,他笑笑,并没有解释,而是提起了毛笔,沾上浅棕色颜料,不到十分钟,一个带着草绿色小帽的胖胖水豚就鲜活地浮现在她眼前,与她记忆里的豚豚几乎一模一样。
好厉害。
“送你了。”他把水豚不倒翁轻轻放在她掌心上,“颜料还没干,小心蹭到。”
“谢、谢谢你。”姜桃开心地收下不倒翁,放在嘴边轻轻吹着气,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上去比豚豚还可爱。
他们又一连气做了好几个,他看上去脾气特别好的样子,姜桃就越发大胆起来,图案全变成了自己指定的款式,什么樱桃小丸子,带着假发的loopy等等,等等。
最后就还剩一个了。
“画什么呢?”他微微侧歪着头,自言自语道。
“画……”姜桃也陷入了灵感枯竭,忽然她眼睛一亮,“画齐天大圣孙悟空吧。”
然而帅哥却脸上一黑,明显不大高兴了:“我不会画猴子。”
“哦。”姜桃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一股阴阳怪气,顿时不敢放肆了,认真想了想,又提出道,“那就画龙吧。”
中国人,人均龙性恋,这回总不至于踩坑吧。
然而帅哥的脸,比方才还黑了一个色度,手指险些将毛笔捏成两段:“我也不会画龙。像长虫一样的东西我都不会画。”
姜桃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就不高兴了,但她最怕冷场了,鼓着嘴巴想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献祭自己。
“那还是画我吧……”她小心翼翼地提出道,睫毛忽闪了两下。
帅哥眯了下眼睛,倏地一笑:“你确定?不怕被天天推来推去了?”
“那你就画得别太像呗。”她转身正面对着他,挺直腰板,一脸仿佛即将上镜的严肃,“我准备好了,你画吧。”
帅哥黑眸微眯,盯着她看了片刻,一侧嘴角轻轻勾了勾,提起笔尖,每落一笔就认真端详她半晌,看得她都不太好意思了,后半程全程红着脸,好像一只火烈鸟。
这次画得比前面慢得多,以至于她都快绷不住表情了,而且他眸光每扫过来一次,她心跳就瞬间加速,整个人血压和心率都不大正常了。
最后总算完工,她迫不及待凑过去看,然而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形象,而是一只气鼓鼓的扇着翅膀的小胖鸟,鹅黄色,脖子上还有一圈红,但神情与自己生气时简直一模一样。
可爱虽可爱,但是——
“你在耍我是不是?”她顿时升起一股羞赧,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
仿佛是小猫发了脾气,呼噜呼噜的,只在尾巴处炸了点毛。
而她一发起脾气,神情与不倒翁上的小鸟更酷似了,帅哥看看她,又看看不倒翁,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爽朗清脆,充满少年感,与先前的沉稳冷肃形成强烈反差。
笑起来的样子,也是非常非常非常好看的。
“是你说的不要太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