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声地吸了口气,然后抬起那只失礼的右手,妥善地将他折起的衬衣下摆拉好。
“没事吧?有撞到脑袋吗?”我从他的怀里退开,端坐在地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领口处的扣子,担忧地问道。
没有回答。
几秒、又或者是十几秒的寂静后,我听见一声沉重的呼吸。
那颗米白色的衣扣靠近了我,步进的阴影协同湿热的气流降落在颈边。
随后在耳畔响起的并非回答,而是另一句疑问。敛去笑意、放轻声音,分明是询问,却在他软下来的语调中变为了某种压抑着渴望的恳求。
“要摸摸看吗?我对自己的身材还是有自信的。”
嗯??这个人在说什么呀?!我又不是那种轻浮又好色的女孩子!
已然收回的手在他的牵引下重新贴上腹部,能清晰地感受到间隔两道布料下,正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的皮肤。
这一次,我能确信自己手心的温度比他的皮肤更加炽热。因为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正在将沸腾的血液送往四肢百骸。
他垂下眼睫,贴近了我的额头。视线避无可避地交缠在一起,那片温柔的金色融化在逐渐升温的空气里,变为黏稠的蜜。
寸步难行。
我后仰躲开他蹭过来的脸,一脸正色地看向他:
“——要。”
第58章 “为什么你总能那么冷静?”
他的女朋友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不会大吵大闹, 对任何事情都表现得很淡然,总爱安静地待在社交圈外,直到有人搭话才会被动地给出迟来的回应。
仿佛在扮演一位默默无闻的npc。
当然, 并不是指这样不好。
如果说活泼外向的孩子像太阳,无时无刻不在传递分享那份无处安放的热情, 以积极开朗的态度无偿为身边人提供情绪价值, 那内敛平静的孩子就是月亮。
只是无言地反射着太阳的亮光,在黑暗中提供片隅安宁。
没有私心与欲望、无悲无喜的夜月。
从贴在皮肤上的掌心上,传来了稳定而温暖的触感。
可就连现在, 在这样触手可及的距离下, 她的表情依然没有分毫动摇。
牵手、拥抱、接吻,甚至更进一步——诸如此类的接触, 对于以恋人关系定义的双方而言, 是再正常不过的接触。
学校的保健体育课程中,也从不吝啬于授予学生类似的知识。
伴随青春期第二性征的发育, 躁动的思绪总会与冲动一词挂钩,促使着懵懂的少年们去品尝禁果。
那完全不是需要感到羞耻的事情。
所以无论是课前、课间还是放学后, 在黄濑凉太无所事事地撑着下巴凝视窗外或紧盯手机屏幕的时候,他的耳边从来不会缺少类似的言论。
爱与生理性冲动紧密相连, 虽然不否认有无性恋爱的存在, 可他显然不是那种无欲无求的圣人。
点燃的火柴落入堆起的羽毛, 在思绪中绽起稍纵即逝的火花。她的手很快离开, 紧接着填满空隙的,是温度消缺后产生的失落和愈发膨胀的空虚感。
想要被触碰的念头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清晰且强烈。
欲望从不可耻,可耻的是顺从欲望去伤害他人的人。
所以如果她流露出任何一丝一毫的抗拒和拒绝的意图, 他绝对会忍耐住——
“要。”然而月亮回应了他的期待。
不对,并不是月亮。
这只是被陷阱里的诱饵吸引而来的草食动物, 它小心翼翼地探出前肢,钻入了枯枝落叶堆下。
有一瞬间,趋于静止的卧室里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但很快,黄濑凉太意识到自己早在对方靠近的那一刻,同样成为了落入网中的猎物。
她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微微倾身靠过来,散发着浅淡香味的发丝沿着肩头垂落在空气中,再往下一寸就能触及他的胸前的衣料。
似乎是顾及彼此的羞耻心,她没有直接掀开他的衣服,而是谨慎地从下摆伸手,于是衬衫袖口的刺绣与固定扣不可避免地从皮肤上划过。
除了痒意和凉意之外,他体会到了身处镜头之下也未尝感受到的紧张。
抬到一半的手在触及她的后背前,重新落回到坚硬的地板上。
——现在的伊织会和他一样紧张吗?
女朋友正低着头,稍长的额发遮住了眼睛,因此他没办法从这个角度看清她的表情。
但黄濑凉太失望地发现,心不在焉的人好像只有他一个。
没有多余的动作,也不带任何挑逗意味,她只是单纯地、像是对待实验室里的大体老师那样,进行着客观而慎重的未知探索。
“虽然摸起来是软的,但稍微用力的话确实能感觉到肌肉块的硬度和力量感。感觉好厉害,这就是运动的重要性吗。”
“……”
倒也不是想听这种客观的点评啦!
脑海中应景地浮现了之前在tabelog上看到过的烤肉店评价:店内氛围感不错,食材也很新鲜。牛排肉质紧实、肥瘦比例完美、口感醇厚。
情绪稳定过头的人会像这样变成听不懂暗示的木头。
虽然本来也没有做什么出格事情的打算,但黄濑凉太还是微妙地叹了口气。
人总会下意识从其他人身上寻求特殊感,他也不例外。所以他原本是打算稍微逗一下对方,再和之前一样从她少有的害羞与紧张反应中获得情感认同。
但寓言里也讲过狼来了的故事,同样的手段用过三次后就会失效。
黄濑凉太俯下身,无可奈何地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尽管力度很轻,但依然夺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停留在原地的手指随着他的靠近,被动地蹭过肌肉间起伏的沟壑。指甲显然比起指腹和衬衣内侧布料的触感要坚硬得多,尖锐的刺痛感令他下意识地嘶声吸了口气。
“抱歉!是不是弄疼你了?”伊织飞快地收回手,抬头时,脸上只剩下真情实感的愧疚。
但头发没能盖住的脸颊上还带着尚未完全消退的薄红。
原来……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其实还是有在紧张的。
意料之外的发现令黄濑凉太由衷地感到欣喜。仿佛重新找回了那份丢失的自信,他没忍住笑着说:“没有哦,完全不痛。”
这是一句用来安慰的客气话,和用来回复“对不起”的“没关系”作用类似。
可它显然被当做了客观的陈述:完全不痛,所以抽气是其他原因。
于是她的眼中出现了近似茫然的疑惑,随后是顿悟般的了然,最后还有尽力克制后依然鲜明的难为情。
“喔,我知道了。难道说是有反——”
“等等等等、等一下!不要突然丢下这种话!”被意料之外的结论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大声否认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从以往的相处来看,女朋友并不是那种放得开的类型。尽管大多数时间情绪稳定,但如果他做得太过火的话也会真的生气。
其他人怎么想都无所谓,至少黄濑凉太绝对不希望对方被吓到,然后把他当成满脑子废料的变态。
她挣扎了一下,两手并用从脸上扯下他的手臂,冷静却又磕磕绊绊地说:“没、没关系,我能理解。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所以不用害羞——”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用实际行动反驳证明一下自己的无辜,可马上意识到那种行为只会让他更像变态。
最后他无奈地伸手,将她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头顶的黑发一起揉乱,叹息着说:“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这里可是我的房间,倒是有点基本的防备心和危机感。”
“……因为男人都是大野狼?”
“?”
“对不起,突然听到了乙女游戏经典台词,下意识就接梗了。”她甚至还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并不是想说出戏剧性的俗套台词,可那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她太信任他了,误以为言语的约束具有行为上的束缚效力,却不知道承诺可以被轻易打破。
“是哦。男人都是大野狼,如果不多加小心的话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吞吃入腹。”他伸手在脸颊边屈指比划,佯装凶狠地嗷呜了一声。
她抬着眼望他,眨了眨眼,溢满亮光的眼瞳中缓慢地涌现出笑意。
仿佛花朵绽放般静谧而浅淡的笑。
“但是根本不像狼呀。”
阴影降落在他的身前,属于对方的手随之停留在他的发顶,做出了和刚才的他类似的动作,但力度更为温柔。
那个瞬间,他仿佛幻听了一句轻声夸奖:好、好,乖狗狗。
明明他才是在客观条件上占有优势的人,却像被绳索束缚的家犬,失去了反抗的手段和力气。
名为黄濑凉太的人从来不具备猎手应有的耐心,也不擅长忍耐和退让。任性与自我的部分经由过剩的自尊心打磨,成为了愈加尖锐的利器,但他愿意将它妥善地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