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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恐怖灵异 > 九尺诡神龛 > 第96章
  他真的……太难过了。
  他想做个逃兵。
  哪怕他明白,当下发生的某些事情是不对的,是有罪的,是神灵不可不坐视不理的。
  可……
  好累。
  好痛苦……
  一切都会很快结束的。
  “别一副无青才有的幼稚表情,”三千界戳破她,“无所住,你应当明白,仇恨和杀意之下,总多自由。”
  ——可那个时候的齐芜菁并不理解,他怨怒、憎恨、心灰意冷。三千界说:“你可以弑君弑神,却不能杀寿夫子。”他放下无相刀,哄说,“好了,是我错了,我带你回家。”
  齐芜菁神色厌恶,他甩开了三千界的手,让他滚,然后扔下三千界,独自回了九衢尘。
  接下来的时日,齐芜菁没有和三千界说过一句话。不单单因为赌气,还因为陈佩兰捎来的两则消息中提到:老君主活了。
  齐芜菁气得将手里的机关甲虫捏爆了,他骂了声,从榻上弹起来,因为第二封信的内容是:老君主仍在娶亲。
  换句话说,有人做了齐芜菁的替死鬼。
  天下宗门对紧那罗门的收奴行径颇有微词,然而那个时候宗门动荡不断,紧那罗门的地位朝不保夕,还没有站稳脚跟,因而最保险的方法便是以“君王娶亲”为由粉饰太平。
  操。
  齐芜菁只能戴上面具,再次折返。
  老君主的目的不仅在于收集全天下的神子,还在于如何凌虐与玩弄。他啊,他这样赏罚分明的君王,最知道如何在成神之路上犒劳自己。
  那些新的红衣少年被架在墙上,承接君王的玩乐与凌迟,他们伤痕累累,在咽气之前又被端上君王的桌,入了君王的胃。
  也有许多像齐芜菁那样有机会拿起刀剑的人,他们杀了老君主,踩过尸体,逃进回廊,踉踉跄跄地四处乱闯。
  ——然而,路的尽头依旧是那间婚房。
  神子都被吃光了,老君主却依旧没有成神。他走投无路,在张罗神子的同时,又将目光放在了陈佩兰身上。
  就像小时候那样。
  齐芜菁的怒火如雷霆。
  去死。
  他火速赶往宫堡,换上新的婚服,截了红轿。宫堡的守卫比从前森严了许多,他和陈佩兰会面的小路也被层层把守——他只能再次坐上囍轿,混入其间,
  齐芜菁目光冷冷,提前闻到了血腥味。
  他必须彻底阻断这出成神的闹剧。
  老君主还在那间屋子,四面囍字高挂,红烛仍在摇曳。齐芜菁潜入进去,杀了他,一刀又一刀,将他刮了下来,让他再也没办法站起来。
  可光这样还不够,这畜生是杀不死的,只有、只有……
  齐芜菁没有犹豫,他捧起地上的生肉塞进嘴里,那些腐坏腥臭的肉片和血块令他不断呕吐。
  可他还在吃,边吞咽边念咒。
  弑神之道,无为教早研究出来了,那句咒诀,只有一句的咒诀,可没人愿意做。因为那可不是什么狗屁好事,这是诅咒,无法消解的诅咒!若要弑神,便要有人成为神。
  诅咒永不消逝,只会延续。
  寿夫子想打破这种诅咒,因此想从诅咒源头三千界之外寻找新的成神契机。可是这老蠢货太天真,他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打破神的诅咒?!
  这是成神的代价,这是世间的规则!
  然而就在这时,法铃作响,齐芜菁阵脚大乱,他慌不择路,跑了出去。他从未有过这样一刻,对三千界生出了如此庞然的恐惧!
  可是他躲不过三千界,因为杀意从三千界身上迸发,令齐芜菁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惊悚——这绊倒了他。
  三千界仿佛临时赶来,他拦在跟前,按捺不住喘息,他的眼神中有震怒和剧痛。齐芜菁心中憋闷,他们之间爆发了许多争吵,可三千界的声音发颤,连拿刀的手都在抖,反复确认:“你吃了他?”
  齐芜菁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也在救人,他分明也在救人!
  他心中不服气,破口大骂。他红了眼,然而三千界却比他更先落泪,齐芜菁有些发懵,似乎仅仅是言辞,就已经将三千界伤透了。
  有那么一瞬间,齐芜菁觉得三千界在流血。那些难以承受的疼痛将三千界彻底压垮了,三千界喉间溢出哽咽,却像是悲鸣,他比齐芜菁更加绝望。
  齐芜菁心如刀绞,他本来想说:“我做了件正确的事,我杀了大祸害,你就不能……夸夸我吗?”
  可他没有机会说了。
  无相刀已经沾上了他的血。
  ——齐芜菁站在一旁,瞧见自己的头颅滚落。
  三千界声嘶力竭地吼叫,他如坠冰窟,浑身战栗到拿不稳刀。
  齐芜菁再次看见了自己的尸体,他呜咽出声,眼泪决堤。
  不知过了多久,三千界眼眶猩红,他迷蒙地喝了口酒,而后抱起齐芜菁的头颅和尸身。
  然而正当他踉跄往回走时,三千界瞧见了站在跟前的陈佩兰。
  第71章
  陈佩兰只穿了件白色长衫,一直遮到脚踝,连鞋都没穿,赤着脚来得匆匆。他模样比无青还要小,仿佛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
  “求你……”陈佩兰脸色发白,喘息道,“不是,是……对不起。”
  三千界冷眼瞧着他,一言不发。
  陈佩兰缓了片刻,才道:“烛雪君,你会想办法救无青的,对吧?大腹行和南明王的战役里,你先后失去了以色声和无所住两员大将,可如今他们仍活在不周城内……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猜你会同样拼尽全力救回无青,差一具灵体……对吗?”
  三千界毫不留情:“滚。”
  “等等!”陈佩兰追撵上去,“我可以……我能以死换无青的生!”
  三千界终于顿住步子。
  陈佩兰气喘吁吁:“我可以死,我的命不值钱,但世间仍旧需要无青君。”陈佩兰掷地有声,“我知道你是如何让其他两位活过来的,你献祭自己,献祭众生,以托举补全他们的残魄,不过就算他们活过来,也只是半人半鬼,永远只能依附你而存在。我明白,那时你没得选,你做不出让以色声的魂魄夺占活人的事,可眼下你可以选,我自愿……”
  陈佩兰说得没错。
  当年为了丹无生和洛蛟的复生,三千界献祭了自己的魂魄,尤其洛蛟,更是受了牺牲在四独河中万千战士亡魂的力量,得以借黑乌重塑肉身。
  唯独一点,丹无生和洛蛟必须依靠三千界,若三千界衰竭灭亡,他们也会随之魂飞魄散。可三千界目光落下,对陈佩兰报以冷眼嘲讽:“你自愿?”三千界说,“你凭什么自愿?”
  陈佩兰不卑不亢:“因为只有我自愿,我的魂魄放弃反抗,无青的魂魄才可以进入我的身体,只有进入我的身体,无青才能作为‘人’光明正大的活着。”
  如果说一个凡人也有拥有最强大的力量,那么这个力量只能是肉身与魂魄间的连系。
  外来魂魄若要插足进一具陌生的躯体,那么它一旦踏进这副躯体,其中的原生魂魄在自己的战场上将拥有灭顶之力,足以将侵略者撕得稀碎!
  哪怕是尸体也不意外。
  除非尸体的魂魄早就灰飞烟灭,但这样一来,尸体本身也会迅速因为魂飞魄碎而枯萎。
  “不需要。”三千界冷笑,“我何时沦落到需要因你妥协的地步?你这样不计牺牲擅自以命换命感动自我的人,就像蝼蚁一样可悲。”他右眼的红瞳像一轮邪恶的血月,正透过面具凶狠地端量陈佩兰,“你不必在我这里求死,命脉微弱,你本就活不久。”
  “是吗?”陈佩兰毫不畏惧,他上前一步,“烛雪君,你既然对我的方法毫无兴趣,又何必浪费时间听我自我感动一遭?这并非你的作风。我小时候见过你,高高在上,眼睛里没有慈悲,似乎容不下这俗世和众生,我不骗你,你可以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模样。”
  陈佩兰细细道来:“无相刀下过,什么都斩干净了。无青的魂魄碎得不成样子,哪怕你可以一片一片拼起来,那他得变得多羸弱啊……就算变成鬼也是会受欺负的吧?依照他的性子,你能将他时时刻刻留在身边么?囚禁,还是豢养?若你要让他争夺活人身体,他哪里还有力量?你帮他么?”
  陈佩兰道:“烛雪君,你有那么多甘愿为你去死的信徒,你随时可以让他们让出肉身来。可……有什么必要呢?你面前就有一个,还是个魂魄不全的残次品。”
  三千界呼吸沉沉,他在原地冥思片刻,而后带着齐芜菁的尸首回了九尘衢,留下一句:“我不需要别人的命,他也不需要你来逞英雄。”
  陈佩兰所言不错,三千界别无他法,只能如复活洛蛟和丹无生那样。
  献祭自己,献祭众灵,献祭一切。
  ……就这样过了十年。
  然而齐芜菁的魂魄仍是一摊碎泥。三千界从未如此受挫,他失败了无数次,又尝试了无数次,最后仍旧发现献祭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