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安回过神来:“你竟然掏得出来手帕。”
“不然呢,我应该掏出什么?镭射枪还是电击棍,”霍尔维斯问,“我用那些东西给你擦手,你的手还能用吗?”
“好了。”
霍尔维斯松开图安的手。
手指间还残存一丝黏腻的不适感,图安盯着自己的手,张合几次,然后说:“赤炎东延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准确地说,不算是人。”
赤炎东延是赤炎军、东部延长线上独立防卫部队的简称。
因为这支队伍完全由一人独裁统治,所以队伍领袖也被称呼为「赤炎东延」。
赤炎东延的队伍挂靠正规军,在战时被征用,享受正规军待遇,和正规军一同抵御外敌——但是在战后,这支队伍就成了正规军需要防范的对象。
赤炎东延更像是一个民间组织,但是规模大、力量强,让人无法忽视,又因为招收门槛良莠不齐,队伍成分不纯,而不能被正式收编。
赤炎东延渐渐发展成了一个在政府眼皮子底下偷生的第三方力量。
“因为战时还需要征用他们作战,所以不能撕破脸,在赤炎东延不主动违法的情况下,政府对他们的监管很松散。”
“他们为什么要入侵神弃牙呢?”
“你这时候好奇了?”
“我之前又不知道神弃牙是做什么的,你只告诉我那是你祖上的陵园,那赤炎东延难道是去盗墓的吗?”
“说不定呢?”霍尔维斯玩笑着说完,又淡淡道,“他们认为墓穴里有茧的秘密,所以一直在找机会入侵,于是我给出一个信号,一个神弃牙防守减弱、同时、在神弃牙内部有异像发生的信号,赤炎东延就忍不住入侵了。”
赤炎东延这次入侵不仅一无所获,还损失了大批虫僵士兵,并且在这之后政府加强了对他们的监视和管理——
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霍尔维斯却因此获利,家族拿回了神弃牙,自己的名声也水涨船高。
这么一看,那么赤炎东延针对霍尔维斯就说得通了。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要更仔细往里看,赤炎东延后续的动作是很诡异的,他们找到了杜兰特·李,想要让他接回图安·珀尔·李这个侄子。
可是图安·珀尔·李只是霍尔维斯伪造的假身份,这个杜兰特当然不可能凭借一个假身份接走图安。
之后,办事不力的杜兰特死了。说是意外,但实际上,更可能是赤炎东延所为。
之后,赤炎东延又借三皇子的手,在图安参加特招考试前夕将霍尔维斯绑架,让他没有了推荐人。
这时候图安又刚好遇到一个愿意作为他推荐人的杜兰特·李——
这就算是傻子,也猜得到杜兰特和赤炎东延之间肯定存在某些联系吧?
但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赤炎东延为什么要一直用这么顽劣的手法接近图安呢?
他们如果想对图安做什么的话,呢么一开始就不应该使用霍尔维斯伪造的那个假身份来接近他!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
图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会吧……”图安喃喃自语。
霍尔维斯微微一笑,“终于想到了?”
图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他们、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图安·珀尔·李这个身份是假的?”
“他们就是想告诉我,他们知道这件事,然后想让我去找他们?”
一开始的杜兰特·李携家眷来接侄子回家,再到图安失去推荐人,更年轻的杜兰特·李从天而降,解燃眉之急——
赤炎东延一直在不断地向图安示好。
赤炎东延希望图安成为他们的人。
霍尔维斯语气中带着些微不可察的嘲讽:“他们自己应该也很困惑吧,明明给你创造了逃离的机会,但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仍然留在我身边。”
图安却仍然沉溺在震惊之中,没有说话。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赤炎东延他人怎么样?”
“他的外号叫做瞎子屠夫,”霍尔维斯道,“你说他人怎么样?”
向来有屠夫这个称号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好人。
图安心存幻想:“瞎子屠夫,是说他看不下去杀生吗?”
霍尔维斯轻笑一声:“不,是说他装作看不到人的存在,把人当做待宰的畜生一样虐杀。”
妈呀,杀就算了,还是虐杀。
图安沉默了。
这更显得赤炎东延对他的示好行为显得诡异了。
他为什么这么想拉拢自己?
还是用这么、温和到他都没注意到的手段?
“在他们的角度,你应该像是被困在避光口袋里的蛾子,只要袋子稍微开一个口,窥见一点点光,就会欣喜若狂地飞蛾扑火。”
霍尔维斯道。
图安诧异:“他们想什么呢,阴暗环境潮湿避光,很适合虫子生存的,再说,活在没光的地方,总比扑火被烧死强吧?”
难道在赤炎东延心里,转向他们竟然算是弃暗投明?
他们是哪里来的信心?
不管怎么看,霍尔维斯才更像是那个光明吧?
图安还在纠结光不光明的问题呢,霍尔维斯突然冷不丁道:“要不要再吃一个冰淇淋?”
“啊?”
图安茫然,怎么突然扯到冰淇淋上了?刚不是吃了一个吗?
霍尔维斯:“这个口味是校区限定,别的地方都没有的。” 图安:“我都要在这里念书了,以后不是想吃多少吃多少?”
“是啊,”霍尔维斯点头,随口道,“那可惜了。”
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这时候,远处风声带来绶带时候的奏乐声。
两个人下意识地都看向那个方向。
在那里,推荐人正面带欣慰地为被推荐入学的新生佩戴象征荣誉的绶带。
霍尔维斯说:“推荐人和被推荐人之间存在一种很特殊又稳定的联系。”
图安提醒他:“只是写个名字填个表而已。”
“但在这个地方,推荐人和被推荐被看作是同一党派亲密无间的战友。”
霍尔维斯轻声说完,就看到图安定定地看着他。
日光下,灰色的瞳孔像是浅溪中被水流濯洗千百遍的珍珠。
当时为什么会给这个少年随便取一个这样的假名?暗藏无名的珍珠?是私心还是无意之举?
这些问题如清风一样飘忽而来又霎那间飘忽而去,独留霍尔维斯有一瞬间的失神。
回过神,下一秒,就看到那张脸露出些微无奈又有些生气的情绪。
然后侧身,靠近他,低声确认道:“我们才是一伙儿的吧?”
第60章
是啊,要说亲密无间的同谋,应当是他二人才是。
霍尔维斯恍然。
虽然图安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将会和霍尔维斯产生多么紧密而不可分的联系。
但如果一件事的结局注定,那么人们一般不在对它做任何多余的假设或质疑。
图安侧着脸,看着他。脸上写着催促,他觉得这是一个不需要犹豫的问题。
霍尔维斯于是如他所预料的那般,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远处,乐曲悠扬。
图安回过头看了一眼,随口道:“佩戴个绶带而已,怎么这么老半天?”
他的语气自然大方,霍尔维斯却故意取笑他:“啊,别人有你没有呢,小可怜。”
图安毫不在意:“这东西有什么用?”
“我觉得没什么用,”霍尔维斯话里似乎别有他意,“非要说有什么用的话,大概就和驱使牛马之前、套上的那副辔头差不多作用。”
图安嗤了一声,放松身体瘫在长椅上,懒散道:“那我就更不需要这东西了。”
霍尔维斯转过头看他。
图安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脖子,指尖坠在抑制器的侧端,发出叩叩两声闷响。
他道:“我有这个了。”
他随口拈来的胡话,反倒让霍尔维斯露出了微笑。
“别摘下来,”霍尔维斯说,“它很有用。”
图安落下两指轻抚抑制器光滑的曲面,嘟囔道:“怎么个有用法,会发激光吗?会轰大炮吗?还是会唱歌哄我睡觉?”
“会爆炸,”霍尔维斯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威力相当于一颗微型炸弹。”
图安猛地瞪大眼睛,好似听到了什么疯话。
他迟疑了一瞬,道:“你开玩笑的吧”
霍尔维斯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说:“不得万不得已的时候,它不会爆炸的。”
图安一听,不干了。
“你给我拆下来,我不要了。”
“真的?在这里?”霍尔维斯挑眉,语气促狭,“这里可有几千个从来没有闻到过雄虫味儿的预备军雌,二十岁上下,血气方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