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世不同，章子怡翻身靠的是孟小冬传记电影，有票房有口碑，《一代宗师》当然重要，但在这一世只是锦上添花。
面对《无人区》团队的热情，章子怡反应很冷淡。
和宁浩更是保持了距离，简单打了招呼便不逗留。
见章子怡如此高傲，余男面色不由微微一变：“真当自己国际章了？”
“算了。”
宁浩当然知道为什么。
类似的事这两年发生过多次，最近更是不少人视他为瘟神。
宁浩的视线掠过媒体区后方悬挂的《无人区》巨幅海报，徐峥布满血丝的眼睛占满整个画面，瞳孔里倒映着盘旋的秃鹫群。
只可惜剧本已经写好，但写的人不是沈三通。
现在做的事甚至不算沈三通的意志，只是展露倾向和爱好之后，徐峥为了讨好他，不断给他施压推进。
突然想起那年他也意气风发。
那个时候，北京工作室的窗外飘着这样的雪，他不会感觉凄凉。
当年，宁浩可比徐峥、黄渤地位高。
脑海闪过在一些人蛊惑之下，又被小马奔腾的条件打动，庆功宴上和沈三通摊牌的场景。
《黄金大劫案》成绩没有达到预期，《无人区》兜兜转转怎么多年。
也罢。
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这次电影节，便了结因果。
走入电影宫。
宁浩凝视着电影宫穹顶的星云投影，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沈三通输一次。
给电影留下基本的尊严。
“宁导，走下去！”
王小帅过来和他打招呼：“《无人区》一定可以在这个艺术殿堂完成华丽蜕变，展现中国电影人在国际舞台上的思考与突破。”
宁浩嘴角微微一抽：“艺术上，我还是差一点。”
“可以学。”王全安也过来给他加油。
他们都知道柏林电影节，以及欧洲三大都很看好宁浩，关键是国际片商很看好，以后宁浩会在国际上大放异彩。
一旁的余男和伊莎贝尔·于佩尔，交流表演中的动物性特质。
王全安也是大大方方社交，都是场面人，不是事。
“这个表态……”
柏林电影节艺术总监迪特·考斯里克，拿到宁浩的采访皱了皱眉。
宁浩始终有所保留。
作为柏林电影节的核心策划者，如何保证奖项给到合适的人，是基本能力。
奖项归属不是指定。
直接干预的手法太低端。
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电影节，组织流程自有一套体系，评审团成员组建、入选主竞赛单元名单……
几个步骤下来，奖给谁，基本上心里都有数。
不过迪特·考斯里克的权限很大，只要没开奖，直到此刻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介入。
文艺电影特别吃财政和渠道，艺术院线靠财政拨款，发行版权也只掌握在少数几个渠道手里，不听金主话的文艺电影人没法走下去。
而宁浩显然不是没有选择的文艺导演，这是迪特·考斯里克所不喜欢的。
“给一次机会。”
迪特·考斯里克目光一闪。
宁浩不重要，美国也不重要。
借此机会，利用宁浩吸引更多中国电影导演，以及来自于中国的资金最为重要。
美国一贯喜欢蛮干，不是一次两次，但对于欧洲，特别是西欧来说，他们有自己的逻辑。
西欧，特别是德国、法国、英国眼里，它们是成熟的大人，美国不过是莽撞的小孩。
它们可以通过更深的规范和历史习惯来影响美国，外交、文化等方面都是如此。
欧罗巴指定方向，美国负责执行。
当然，有些时候美国喜欢强上，欧罗巴愤怒之后也会慢慢享受。
简单来说：虽然欧罗巴天下无敌但是选择文化胜利。
颁奖典礼开始。
电影宫的穹顶暗了下来。
十六盏水晶吊灯收敛了光芒，只剩下大银幕的冷光在观众席上流淌。
电影节的模式，国内国外都差不多，颁奖典礼通常按“次要到主要”的顺序进行。
金熊奖是颁奖典礼的压轴奖项，作为电影节最高荣誉，在典礼的最后阶段颁发，以保持悬念并凸显其重要性，以最高潮结束活动。
而为了突出评审团，主竞赛单元的核心奖项如金熊奖、银熊奖都由评审团宣布，以此显示评审团的权威和独立性。
只有部分次要奖项或特别奖项，才由嘉宾直接宣布。
邀请的知名电影人、往届获奖者或特邀嘉宾作为颁奖嘉宾，他们负责颁发奖杯或进行串场介绍，更多承担礼仪性角色，主要负责暖场。
很快。
小单元次要奖项颁发完。
到了主竞赛单元。
评审团主席王家卫与其他评审团成员共同颁奖。
“最佳女演员银熊奖，《葛洛莉亚》，保利娜·加西亚。”
最佳女演员宣布时，余男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身体绷紧，听到不是自己，失落的往后靠，然后瞟了眼镜头，又微笑鼓掌。
最佳男演员奖。
黄渤紧紧盯着颁奖嘉宾手里的信封。
“最佳男演员银熊奖，《渺生一页》，纳齐夫·穆伊奇。”
奖项落选，黄渤和余男一样，都很失落。
“最佳编剧银熊奖，《紧闭的帘子》，贾法尔·帕纳希。”
随着奖项一个又一个的宣布。
黄渤咕哝了一句：“不会耍我们吧？”
宁浩不语，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
他的思维仿佛超脱了身体，站在更上方看着自己，也看着别人。
空气里漂浮着刺鼻香水味道，前排一位法国女演员的体味，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王家卫宣布：“最佳导演银熊奖，导演克林·彼得·内策，罗马尼亚《孩子的姿势》。”
《孩子的姿势》剧组传来欢呼声，宁浩站起来祝贺。
导演有些兴奋又有些失落，拥抱之后上台。
按照电影节惯例，拿了最佳导演，他们剧组到此为止。
柏林电影节的有六座银熊，和一座金熊奖，金熊奖作为最高奖最后颁发。
银熊奖之中，评审团大奖silver bear grand jury prize，是银熊奖里面含金量第一，最佳导演次之，在所有奖项里，只能排名第三。
大银幕开始轮播五部评审团大奖入围影片的片段。
片段里，黄渤驾驶的破卡车撞开戈壁滩的晨雾。
灯光渐次暗下。
宁浩感觉徐峥看过来，悬在空中的思维，一下子回到了身体，不由紧张起来，下意识松了松领带。
“评审团大奖，美国，《雪崩王子》。”
《雪崩王子》的导演大卫·戈登·格林跳了起来，黄渤和徐峥难掩失望。
两人失望的点不同，黄渤因为没获奖失望，徐峥是觉得计划要破产了，最有可能得奖的最佳导演和评审团大奖都不是《无人区》。
宁浩则大大松了一口气。
见他放松下来，余男恭喜道：“导演，主要竞争对手都获奖了，我们很大概率擒熊。”
她跟着王全安混了不少电影节，眼力不错。
闻言，宁浩呼吸一窒，放下的心重新悬了起来。
只觉得头顶的灯光无比耀眼，摄影机的转动声更是刺耳。
脑海里不由想起，主竞赛单元首映式那天散场后，有位裹着驼色大衣的老妇人握着他的手，说他的电影让对方想起了赫尔佐格拍《阿基尔》时的眼睛。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电影。
宁浩胡思乱想。
大银幕闪过黄渤在戈壁夕阳下追车的长镜头，砂砾在逆光中化作飞舞的金粉。
评审团主席王家卫整理西装，再次起身。
宁浩下意识低头，看到了自己映在座椅金属包边上的倒影。
抬起头，见到王家卫拿着信封冲自己微笑。
宁浩脑子嗡嗡作响，不详预感越发浓郁，自己的心跳声，和电影里那辆破卡车的引擎吗，像是产生了奇妙共振。
“不可能是我，不可能是金熊奖，没必要玩怎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