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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雪月亮 > 第62章
  “嗯,”方予诤把手里的衣服展开挂好,“我再想想。”
  不想在这些事上勉强他,柏原没有再追问。
  今天到得晚,两人睡好了,第二天下午才过去柏原家里吃晚饭,没想到柏清也在,看见久别的哥哥,笑道:“好巧,我来的路上还碰见徐云舒了。”方予诤人和名字对不上号,就问这是谁。柏清笑嘻嘻地打趣:“我哥没跟你说吗,这人大学时追过他,当时动静可大了。”
  这才明白是何许人也,方予诤还依稀记得他的长相,撇了撇嘴。柏原见他表情生动,喜欢得不行,很坦然地笑问:“你们聊什么了。”柏清说:“他问你最近怎么样,我说你跟你男朋友昨天刚回来。”
  当着父母被这么直白地一说,柏原久违地脸红了一下:“你真是……”柏清笑个不停:“我这是为我大嫂扫清障碍啊。”方予诤闻言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吗?”这下路过的柏母都看不下去,也笑着拍了一下柏清的肩膀:“没个正形,来,帮我洗菜。”
  柏原红着脸擦着方予诤的肩膀过去:“我来吧。”没想到后者拦住了他:“我可以洗,你陪大家聊会天。”
  吃饭的时候,柏清说起自己和丈夫之间的矛盾,这大概也是她今天一个人回来的原因。听上去似乎没有原则性的问题,但是柏清气得不轻。
  柏原前一阵只顾着自己和方予诤,疏忽妹妹许久,难免带着歉意,因而听得格外积极,为她出谋划策。柏清是有些埋怨的,说老公如今当起了甩手掌柜,家事太琐碎太麻烦,他爱答不理的。听着是娇嗔,又像有几分当真,柏清越说越上火:“这婚结得真没意思。”
  话说得这么重,柏父和柏母对视了一眼,没急着搭腔,只是默默把女儿爱吃的糖醋排骨换到她的面前。
  柏原停下筷子:“小许撒手不管确实不对,” 他顿了顿,“他是最近很忙吗?”柏清愣了一下,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嘟囔道:“谁还不是天天加班,我不忙吗,这又不是理由。”
  “当然不是,”柏原一边护短一边讲道理,“你跟他好好聊一下,具体需要他做什么,你告诉他,他可能是不上心,也有可能真的没什么概念。”
  柏清皱着眉,似乎在消化哥哥的话。柏母适时开口:“听你哥的,别把委屈憋在心里,变成怨气,你要是不好说,我去帮你说。”
  “妈……”柏清听母亲这样讲,态度一下子柔软了。柏辛睿也点点头:“那孩子我看着还不错,就是估计有点懵,再加上懒散。”
  柏清还是难受:“可他昨天居然说,将来孩子早教的事让我看着办就行,他都没意见。我听着就来气!我是跟自己过吗?”
  这时,一直安静吃饭的方予诤认真看向柏清:“柏清,这些琐碎,听起来确实很消磨热情。”在一家人有些意外的视线里,他温和平静,“或许对婚姻的憧憬再浪漫,也很难抵挡现实的平淡。结了婚要一起去处理无数个生活的难题,可他却是这个事不关己的样子,也难怪你会烦心。你不妨把这次沟通,当作一次对你们未来生活的练习吧,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
  柏原能听出来,这也是方予诤的一次“练习”,他在试着融入这个家人间朴素的、亲密的对话,只是他显然比柏清还要缺乏经验,一个长篇大论下来,让起初只是发发牢骚的柏清一下子被震住了,小抱怨成了大命题。还是柏辛睿笑着打破沉默:“予诤说得很好啊,你先试着和小许谈,要还是谈完还这样,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柏原在桌下,用膝盖轻轻碰了碰方予诤的腿,嘴角带着骄傲的笑意, 然后他接过话头,对着妹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就是,你告诉他,结了婚还想过得像单身,门都没有!”
  他语气轻松,柏清看着哥哥一言既出的样子,又看看旁边沉稳可靠、一语中的的方予诤,再看看碗里爸妈夹的排骨,那股郁结之气忽然就泄了大半。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奈之中又有点释然:“我会跟他好好谈谈的,”可肩膀还是矮了下去,“总之,我不想委屈着过日子。”柏母忙摸摸她的头发:“不会的,你随你的心。”
  饭桌上的气氛重新回暖。柏辛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招呼大家:“好了,菜都凉了,快吃快吃。”
  柏原松了口气,悄悄在桌下拍了拍方予诤的膝盖,传递着无声的亲近,方予诤头一次“成功”加入了家庭谈话,也是如释重负地轻轻舒了口气。
  窗外暮色渐沉,屋内温暖明亮。
  几天舒服的日子过后,柏原投起了简历,过程比预想中顺利一些,天天骂文宸,实则有在他公司供职的经历,跟行业里还是很吃得开,不多久就收到了两份offer,他比较着。
  方予诤就更不用说,他空出来的消息一传出去,找他的人一天联系好几回。
  晚上,方予诤结束最后一个电话,捏了捏眉心。柏原溜进来,把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顺势坐到他大腿上,手指不轻不重地按着他紧绷的太阳穴。
  “辛苦啦。”柏原凑近他耳廓,尾音带着一点诱惑。
  方予诤闭着眼享受,手自然地滑进他宽松的睡衣下摆,摩挲着紧实的腰线:“有你在,怎么会辛苦呢。”
  柏原笑着躲他作乱的手,却被他更紧地箍在怀里。挣扎间睡衣卷起,露出腰背。方予诤从后面把他抱紧了,吻沿着他脊柱的凹陷一路向下。柏原瞬间软了腰,喘息着抓住桌子:“……在这?”
  方予诤用行动代替回答。书桌上的电脑被推开,钢笔滚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柏原被抱坐上桌沿,仰头承受着炙热的吻,屏幕的冷光映着两人叠在一起晃动的身影。
  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方予诺打过来的电话。
  第42章 噩梦
  几乎是猝不及防地,方予诤与父亲来不及相见最后一面,父子之间的结局变成了奔丧。
  飞行时间被回忆和痛苦拉扯得无比漫长。机舱昏暗,柏原躺在放平的座椅上,却清晰地感知到不远处方予诤的灰败。
  他彻夜未眠,柏原知道。
  事实上方予诤确实睁着眼睛,像一尊失去温度的雕塑,望着舷窗外无尽的黑暗,仿佛要穿透这虚空,抓住那些飞速逝去的、和父亲有关的暗淡的片段。
  可他又有多少温情可凭吊呢?再小的时候,记不清了,那时候应该是被父亲爱过和寄予过厚望的吧,家庭相册里记录过一些充满温情的时刻,父亲慈爱地笑着,抱着他站在家门前,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
  原来,他曾经是爱吃甜食的。
  而后和父亲有关的记忆就总是阴冷着了,他被责骂,被体罚,被驱逐,几乎没有了和父亲独处的机会,独处时,也再也没有见过父亲的笑容。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提着一个行李箱,站在家门口,说:“我走了。”父亲没有抬头多看他一眼。
  自那以后,父子俩音讯断绝。
  飞机每一次细微的颠簸,都让彼此的心跟着揪紧,好在虽然一路上没有交谈,各自躺着的时候,心跳似乎也渐渐就趋于同频。
  落地,异国他乡的空气带着一股疏离。没有亲人来接。柏原去租好了车,拿到钥匙时,方予诤还是说:“我来开吧。”
  从接到弟弟的那个电话后,方予诤就一直有些恍惚,现在需要照顾柏原,他才仿佛缓和了一些。
  二人朝着方予诤传说中的家驶去,视野开阔而景色寂寥。柏原偶尔瞥一眼方予诤,他似乎专注,但柏原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把着方向盘的手,泛着用力过猛的青白。
  车子很快驶离城市,进入一片在这个时节仍然显得有些萧索的郊区。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树木和整洁的独栋房屋。方予诤的车速越来越慢,直到停在一栋颇有气势的砖红色房子前。
  没有人在等他们赶来,葬礼看起来已经结束了,车道上空空荡荡,只剩下门前仍然悬挂着白花。
  这就是他一路成长、又选择逃离的家。阔别多年,仿若昨日。
  方予诤不知何时熄了火,正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哀恸、畏惧和迷茫交织成网,把他裹缚得喘不过气。
  “予诤……”柏原轻声唤他。
  方予诤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冷冽的空气瞬间灌入:“走吧。”他站定在车旁,心理建设了几秒钟,才戴好了白花,握住了柏原的手,带着后者朝着那个阔别多年的“家”走去,脚步有些虚浮。
  叩门声沉闷地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敲在柏原的心上。
  门开了。
  没有预想中扑面而来的悲泣或寂静,家里的唱片机还在播放着一首老歌,歌声倾泻,大概是葬礼的延续,家人们仍然在相聚着缅怀。
  门廊的光线昏暗,勾勒出一个妇人的轮廓,她穿着素黑的套装,优雅而身形消瘦,在痛楚中,头发仍然挽得一丝不苟,珍珠配饰温和的反光呼应着她哭红的眼眶,几句歌词回响在此刻空寂的巨大空间,似乎也在怀念着它不见了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