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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了,被师父算计了。
  江入年幽幽挪开视线,用茶水堵住她的尴尬。
  白叶玄低头,吹拂杯口细细品茶:“这几日和龙城往来,压力大么?”
  “还好,反正留在青山客栈里也不用担心什么。”江入年半趴在桌上,“反倒是让你和大师姐跑了趟远差。”
  白叶玄笑笑:“青山宗不分你我,阿年说这种话,是小瞧
  了我和吟霜。”
  说罢,轻轻摸了摸江入年毛躁的脑袋,像是安抚。
  那一瞬间,江入年脑子里又涌上苏袅的话,眼底开始止不住地冒热气。她一把捂住眼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出了后院,生怕被发现她铁石心肠江入年竟然会想哭。
  啊啊啊啊!
  她拼了命要保护的人怎么可能是npc啊!
  -
  午时已过,叶无雪已经入住了海景房。
  江入年四处溜达着蒸发眼泪花儿,也没忘要去叶无雪那里帮苏鸢争取一下解药。
  刚走到海景房外,她就看见了正拨弄花田的叶无雪。
  “江老板,”叶无雪先一步打招呼,“这里的住宿也不错,比龙城大酒店好多了。”
  江入年:“……”
  那你倒是放开限制让龙城玩家过来享受啊!
  江入年懒得和她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苏鸢的解药什么时候能给她?”
  叶无雪挑眉:“解药?没有这种东西。”
  “……这种玩笑不好笑。”
  “我和你开玩笑干什么?”
  叶无雪失笑:“我说过的吧,苏鸢是一个npc,你认为我们普通玩家研制出来的东西对她们那一串数据有效么?你和苏袅怎么会认为我有解除她变身的解药?”
  江入年默然。
  的确,以前第一次见岁晏时她就觉得这人已经超出身边普通玩家的范畴了,对残血的血皮无动于衷,挖出后腰芯片的时候更是觉得忍力超群,但只要用“他是一个npc”来讲,又都解释得通了。
  普通玩家根本伤不了npc,叶无雪又是怎么把苏鸢变成兽形的?就连风月尘都研制不出类似的丹药,叶无雪一个城主就可以了吗?
  除非……
  把苏鸢变成现在这样的,不是叶无雪?
  ——能控制npc的,想必不是普通人。
  在她们的身边,有一个比npc还要上级的存在。或许让苏鸢变成雪貂的是它,支持光耀的也是它。
  海风吹着思绪,江入年闭眼细细思索,头皮发麻。
  假如,她是说假如真的有那么一个存在,那它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人类好。
  ——它想毁掉人类。
  意识到这个想法,江入年抬眼,迎上叶无雪戏谑的目光。
  苏鸢的灾祸预言与青山客栈有关。
  叶无雪禁止玩家前往青山客栈。
  叶无雪亲自前往青山客栈。
  ……
  …………
  江入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风忽然停了。
  挂在客栈檐下的铜铃僵在半空,最后一缕颤音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掐灭。远处白桦林的沙沙声、雪原上永不止息的风啸、甚至海面下暗流的涌动——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被塞进真空的玻璃罐。
  头顶传来一声碎裂,江入年猛然抬头。
  天空裂开了。
  没有雷声,没有预兆,铅灰色的夜幕突然被撕开一道锯齿状的伤口,泛着幽绿色的光。
  一团黏黏糊糊的东西从裂缝中缓慢渗出,不似血月一样散落在大地上,而是像割开的血肉一样流出——不对,是飞出!泻下的不是光,是成千上万透明的蝴蝶!
  翅脉里流动着幽绿色的光,成片的蝴蝶像一片倒悬的瀑布。
  【宿主,是幽绿之光!】系统提示音响起,【天灾之一的幽绿之光啊!我的天,我这辈子还能看见这个绝版天灾也是值了!】
  江入年仰头,蝶群由远及近,她后知后觉——
  怎么回事?!
  蝶群竟然穿过了结界?!
  不可能啊!
  青山客栈的结界是阻挡过无数次天灾伤害的!
  蝶群瞬间占据了青山客栈,绿光洒落的瞬间,客栈里的玩家们也齐齐停滞。下一秒,像陷入柔软的被窝般闭上眼,嘴角勾起,仿佛进入香甜的梦境。
  蝴蝶落到陆葳唇边。
  她的表情凝固在惊愕与恍惚之间,嘴角却缓缓扬起,仿佛正注视着童年故乡的炊烟。而那只蝶已从她微张的唇间钻入,喉管隐约透出绿光,像含着一盏小小的灯笼。
  蝴蝶落到秦方手心。
  她的眉心突然舒展,嘴角也留下馋人的涎液,不知不觉做出了虚空啃食玉米的动作,也不知梦到了什么。而那只蝶渐渐在她手心融化,逐渐渗透她的静脉。
  奇怪的是,蝴蝶到了叶无雪这里,竟然只是围成一圈振翅。
  叶无雪忽然大笑起来,不再像初见那样冷若冰霜,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处,朝她挥挥手:“祝你好梦。”
  一只幽绿色的蝴蝶停在眉心,江入年的眼前忽然模糊起来。
  翅翼扇动的噪音和玩家惊慌的叫声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柴禾里噼嗞燃烧的火星子。
  “起来!还让你睡上了!”男人粗犷的声音响起,烧得滚烫的柴火棍打在一个幼童的身上,留下难看的痕迹,“去!把今天的粥都熬好!”
  幼童佝偻着身子,褴褛衣衫挡不住模糊的血肉。她艰难地从草垛里爬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向几个比她都高的锅炉。她从一旁的水缸里舀出几瓢,大半加入锅里,留下小半瓢,在脸上抹了一把。
  瘦骨嶙峋,皮里抽肉。
  这是……还在难民营里的“江入年”。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江入年,叫零三零号。
  忽然回到十几年前,江入年想冲上前一探究竟,可她面前有一堵透明的墙,她用力捶打也无济于事,做不了任何事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第70章 冰寒季12回忆?梦境?
  “动作麻利点!”
  “走快些!”
  “废物东西,留你有什么用!”
  ……
  江入年隔着透明的墙,就这么看着幼小无助的零三零。
  难民营里,像她这样的孩子很多。
  那里的管事说,贱命不配有名,只配有个数。
  零二九比她年长几岁,却是个爱哭的小女孩,却总偷偷藏半个窝窝头给她;零三二是个瘸腿的小男孩,会在半夜教这里的孩子们一起编草蚂蚱。零四五……零四五刚来没几日就被拖走了,因为染了疫病,管事说不能留。她听见零三三的哭声在夜里戛然而止,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雀。
  夜深后,她们就一起缩在草棚的角落,抱紧自己嶙峋的膝盖。
  她们的手腕细得像枯枝,皮肤下凸起的骨节像是随时要刺穿那层薄薄的皮,青紫的脉搏细到扎眼。每日卯时,天还没亮透,她们就会被鞭子抽醒,去河边打水。木桶比她半个人还高,装满水后沉得能压断她的腰。她摇摇晃晃地走,水溅出来,浸透破烂的草鞋,脚底磨出的血泡泡发了白,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可难民营的冬天比刀还疼。
  渐渐的,零二九死了,零三二也死了,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卧进了黄土做的被窝。
  零三零扛着三人份的柴,脚下一个趔趄,扑进泥坑里。泥水灌进鼻腔,呛得她眼前发黑。
  “怎么做事的!”管事啐了一口,一脚踹在她腰上,只因为裤脚溅了几滴泥,“贱骨头,倒挺能扛!”
  零三零没哭。
  她只是死死咬着嘴唇,舌尖尝到一股铁腥味。
  她知道,这群人奉命在边境设立难民营就是为了贪那点赈灾的钱财。一边奴役她们这些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弱者,一边做做样子,这群畜生就能拿到她们这辈子都无法肖想的东西,她绝对不能死了让他们得逞。
  那一天是零三零记忆中的生辰。
  恰好,几个管事喝醉了。
  零三零从草垛里钻出来,目光锁定角落里堆放的灯油。
  火光窜起来的时候,难民营乱作一团。管事尖叫着往外跑,却被倒塌的横梁砸中,他们哭嚎、挣扎、化作焦炭。
  零三零站在火海中央,热浪灼得她皮肤生疼,原本冻得青紫的手脚终于暖和起来。
  她揪了一朵野花,轻轻放在火海里。
  就当是为那些无名的代号们,举行一场火葬了。
  ……
  江入年喘不上气。
  这些是江入年最不愿忆起的过去,但此刻让她窒息的却不是这些灰烬一样呛人的记忆,而是——站在一墙之隔,作为第三者视角,江入年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原本以为只是路过的白衣谪仙,竟然早早就御剑于空中,亲眼目睹了她放火的一切。
  而零三零浑然不知,只是用黑乎乎的小手抓住白叶玄雪白的衣摆,咧开一嘴缺牙:“老爷爷,可以把我捡回去吗?我会做饭、打扫、洗衣服……喔,如果您需要的话,我还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