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愈伸出手,抚住她的面颊。
苏甜荔又清醒了。
“干了。”程愈哑着嗓子说道。
苏甜荔没吭声。
他干燥又粗糙的手掌托着她的面庞……
这种感觉,意外地让她很想依赖、亲近。
她下意识用自己的面颊,蹭了蹭他的手。
“荔枝。”他轻声呢喃她的名字。
“嗯?”
“我们结婚了。”
“嗯。”
苏甜荔突然轻笑了起来。
程愈扔掉毛巾,慢慢躬下腰。
他的脸,与她的脸,只隔着一张纸那么近的距离。
怎么说呢,
程愈今早被苏老太绞过面。
所以他的脸,柔嫩得不像话。
就是太烫太热了。
苏甜荔还没和他贴面呢,就能感觉到从他躯体上传导过来的热量。
“荔枝,”程愈再次呢喃着开了口,“……我们结婚了。”
苏甜荔心中欢喜无限。
这次她没吭声,而是轻轻地在他面上啾了一小口。
这个吻,
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
令没有通电的庞然机器获得了充足的能源。
程愈臂弯一抄,
就将苏甜荔抱了起来。
她被吓一跳,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然后——
两人都有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感觉。
苏甜荔卟哧一声笑了,
程愈也笑了。
沉默片刻,苏甜荔说道:“你妈妈……”
“徐阿姨。”程愈纠正道。
苏甜荔从善如流,“徐阿姨人在卫星城的时候还挺好的,不知怎么又突然轴了起来。”
程愈表示同意,“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控制欲……荔枝,你得答应我,不能理她。”
苏甜荔笑了,“你怕她在我面前摆婆母的谱?”
程愈“嗯”了一声。
苏甜荔,“放心吧,她跟何靖东离婚以后应该就会离开广州了,我就是想理她也没机会。再说了,我也没那么有空,自己给自己找事儿。”
“有空也不许找她。”程愈说道。
苏甜荔爽快地说了声好。
两人无缘无故又安静了下来。
半晌,苏甜荔晃了晃腿儿,“你不累?”
老实讲,程愈是根本舍不得放手,“不累。”
“我累。”苏甜荔红着脸儿说道。
于是,苏甜荔被小心翼翼地放下了。
程愈站在床前,一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苏甜荔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小小声说道:“关灯呀,这都几点了……睡觉了。”
程愈的脸,瞬间爆红。
他同手同脚地走到门口,抬头看了苏甜荔一眼,飞快地把头扭到一旁去,
却忍不住又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垂下了头。
苏甜荔忍不住催他,“关灯呀!”
程愈呆了几秒钟,伸手拉灯。
黑暗中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苏甜荔突然惊呼了一声。
程愈也倒抽一口凉气。
片刻,程愈下了床,又去开了灯。
苏甜荔和程愈面面相觑。
最终,她红透了脸,眼神慌慌张张地离开了他,并且心有余悸。
程愈的脸也红得不像话。
这一夜,这对新人的灯,亮了又熄、熄了又亮……
深深地刺痛着傅琰的眼。
是的,傅琰并没有拿到荔枝的请柬。
所以他没资格去喝荔枝的喜酒。
傅琰觉得,不去也好。
只要他没有亲眼看到荔枝穿着嫁衣嫁给别的男人,
那么在他的脑海里,
荔枝就不算是……嫁给了别人。
可他又忍不住地想要关注她。
于是他躲得远远的,先是在化工厂职工食堂那儿张望着,
终于看到了穿着漂亮又华丽的嫁衣的荔枝。
荔枝真美啊!
比前世他拥有她的时候……更美。
而程愈也真的和她很般配。
般配到,
令傅琰嫉妒。
并且嫉妒得无以复加。
有那么一瞬间,傅琰恨不得冲过去,一拳打飞程愈!
他才好取代程愈的位置,站在荔枝身边……与她齐肩并立。
但他好像没又没有立场。
因为荔枝对他很不客气……
荔枝根本不爱他。
傅琰虽然躲得远远的,
但他也完完整整地旁观着、参与了整场婚礼。
然后他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荔枝和程愈的婚房。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总之,当他坐在黑暗的巷道里,仰头看着荔枝房间里的灯明明灭灭数次……
他心如刀绞。
直到天将拂晓,早起的人们拎着痰盂从家里出来,准备去巷子尽头的公厕时,
面色惨白的傅琰这才揉着酸痛僵直的脖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他手里还拎着个不大的包袱。
是的,傅琰今天就要搭乘火车前往大西北的109农场了。
一路上,他都不怎么想说话。
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后,傅琰终于抵达了109农场。
如今这形势,就是大批知青返城;
傅琰是少见的逆向奔赴者。
所以他得到109农场管理层的热烈欢迎。
这让傅琰有些受宠若惊。
负责接待他的,是109农场的始建人之一,姚若男。
她大约三十来岁,热情而又善良,还很随和让傅琰喊她若男姐。
姚若男帮他处理好入职手续后,
傅琰对她说道:“若男姐,我的考勤……能不能缓上十天半个月的?”
“怎么说?”姚若男关切地问他,“小傅啊,是家里遇上了什么困难吗?”
傅琰答道:“何婉茜和她的爸爸如今旅居在卫星城,他们去年被大雪困在那儿了。如今天气好了,我得先护送他们回广州,然后再折返回来,正式上班儿。”
“何婉茜是谁?”姚若男诧异地问道。
傅琰答道:“我对象。”
姚若男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傅琰的个人档案上,确实写着“已婚”的字样。
于是姚若男问他,“小傅,你对象也是广州人吗?”
傅琰,“对。”
姚若男,“你对象不反对你来这儿吗?”
傅琰,“若男姐,这是我的私事儿,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姚若男觉察到,傅琰对这个问题抱有比较消极的态度,于是说道:“可以,下个月一号吧,你一定要回来报到哦!”
“谢谢你若男姐。”
就这样,傅琰放下行李,轻身上阵去了卫星城。
到了卫星城,傅琰在医院住院部找到了蓬头垢面的何婉茜与何靖东。
一整个冬天过去,
何靖东骨瘦如柴、胡子邋遢的;
何婉茜也从一个爱穿高跟鞋的都市丽人,变成了穿着破烂棉袄的农村妇女的模样儿。
他俩一见傅琰就激动了!
何婉茜开心得眼泪都淌了出来,“傅琰,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说着,她快活地朝着傅琰扑了过去,又委屈地说道:“傅琰,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呀?我大年三十中午、初一初二初三……连续好几天打电话去门卫岗,让她们给你留话,说我会打电话给你……可你总是不在!”
然后她看着比年前稍胖了些、看起来又有些风流倜傥的傅琰,露出羞涩的表情,“外头雪还没化呢,你就急着来接我和爸爸了啊?”
傅琰避开何婉茜的拥抱,问候了一下何靖东的情况。
何靖东已经被医院给强制性地卧床休养近三个月,身体已经大好,可以下地走动了。
“我已经没事了,”何靖东说道,“早点回去也好……对了,你妈呢?”
傅琰知道,何靖东问的,是徐佳熙。
“我来的那天,她刚回广州。”傅琰答道。
何靖东又问,“她精神面貌如何?”
傅琰,“没仔细看。”
何靖东不高兴了,“她既是你的师母、也是你的岳母,你怎能对她不闻不问?”
傅琰不吭声了。
何婉茜娇嗔,“哎呀爸!等我们回去了,你就能对她又闻又问的啦!”
傅琰站起身,低声说道:“师父,我去问问医生,你这出院手续要怎么办。”说完,他匆匆走了。
身后隐约传来何靖东愤怒地低吼声,“你看看!这就是你千挑万选、哭着闹着也要嫁的男人!他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爸’!”
何婉茜,“爸,阿琰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傅琰冷笑。
何靖东的出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傅琰便又带着何婉茜与何靖东往广州赶。
这一次,傅琰手里有109农场的介绍信,再加上他已经往这儿跑了两个来回,逐渐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