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还剩下的一堆奏折,秦沭本没时间替奚昭解惑的。
但对上奚昭期盼的眼神,她又不忍拒绝。
以女子之身参加科举已是不易,若是她都不帮她,只怕奚昭以后的求学之路会更加艰难。
出于同为女子的同情,秦沭无声叹了口气,心想今日又要熬夜处理公务了,面上却只淡声说:“问吧。”
奚昭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弯弯绕绕,见秦沭答应只觉得如释重负,立刻翻开书。
这几日她将不懂之处都标记了出来,如今正好逐个拿来问秦沭。
将书递给秦沭时,奚昭下意识朝秦沭靠近了一步。
女人身上的熏香气息一点点飘过来,奚昭下意识侧目朝秦沭看了一眼,同时,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好香。
一瞬间的失神过后,奚昭很快收起心思,将注意力重新落回了书上。
脸却悄悄地红了几分。
她怎么会对一名女子有这样的想法?
秦沭没注意到奚昭的异样,正在认真解答奚昭的问题。
奚昭连忙甩开心思,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专心听着。
每次听秦沭解惑,奚昭都觉得受益匪浅,她原本还有些怕秦沭,现在却有些喜欢和秦沭说话了。
奚昭边听边想,情感这种东西还真是神奇。
秦沭回答完问她:“还有不懂的吗?”
奚昭摇摇头,“没有了,多谢小姐。”
她以为秦沭会对她说“没问题了就早点回去”,却没想到秦沭忽然开口问:“上次我教你的,你还记得多少?”
奚昭没想到秦沭会这么问,如是说:“都记得。”
秦沭:“哦?”
然后问了奚昭几个曾经问过的问题。
奚昭一五一十地认真回答。
秦沭听完却说:“说错了几处。”
奚昭一惊,连忙打开书,将夹在书里的纸取了出来,看自己错在了哪里。
秦沭看着那张记录着两人对话的纸,扬眉问:“你都写下来了?”
奚昭:“是。”
没想到奚昭如此细心,秦沭将纸拿起来,看了几句,点评道:“写得不错,不过,有几处写得不全。”
奚昭一怔,心想怕是她事后整理的时候有了遗漏。
秦沭把纸还给奚昭,看奚昭的表情,忽然想捉弄一下,于是故作严肃地背着手说:“若是我教完你,你转头就忘了,那我岂不是白教了。”
毕竟除了小皇帝,奚昭可是第二个她亲自教导的人。
奚昭以为秦沭生气了,心里一紧,连忙解释:“我——”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给她答疑解惑的老师,要是秦沭撒手不管她,她又要自己一个人苦心钻研了。
可还没等她说完,就听秦沭又说:“以后我每三天来考校你一次。”
奚昭始料未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沭见她没答话,故意问:“怎么?不愿意?”
反应过来的奚昭连忙说:“不是,我愿意,我自然愿意。”
秦沭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
奚昭此刻只觉得庆幸。
秦沭愿意继续教她,她自然是高兴的,而且既然规定了没三天考校一次,那岂不就是每隔三天就能看见秦沭了。
这样她有了疑惑就可以及时询问秦沭,也不用每天白白等着盼着和秦沭见面,奚昭怎么会不愿意?
奚昭试探问:“那三天后,我还在这里等小姐?”
秦沭“嗯”了一声,站起身。
她书房里还有许多奏折没看,在这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该回去了。
秦沭和奚昭嘱咐道:“夜里凉,早点回房。”
奚昭应了一声:“恭送小姐。”
秦沭不再多耽搁,朝书房走去,奚昭目送她离开,手里攥着书,想起刚才秦沭教导她的话,连忙快步回房,坐在桌前仔细记了下来。
同时,又有些期待三日后的见面。
三日后,和秦沭见面的日子也如期而至,奚昭早早来到树下等秦沭,到了午时,终于见到了秦沭。
秦沭过来后也不废话,当即拿起书随手翻了一页,直接考起了奚昭,奚昭认真回答完,秦沭点评道:“这次答得还不错。”
奚昭笑了笑,有些欣喜。
秦沭却又严肃道:“不可懈怠,三天后我再来找你。”
奚昭今日心情不错,笑着说:“是,小姐慢走。”
这之后,两人一直保持着默契,每隔三天,就会在后院的树下相见。
见面的时间通常在午时,秦沭考校奚昭功课,顺便替奚昭解答疑惑,随后就要匆匆离开。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奚昭的学问也因此一点点精进。
也彻底放下了面对秦沭的拘谨。
这天,又到了两人相见的日子,奚昭照常来到树下等待。
今日的天气有些阴沉,空气也很是潮湿,似乎随时会下雨,奚昭仰头看了看天,祈祷可千万不要在秦沭来前下雨。
可惜,天不遂人愿,奚昭祈祷完没多久,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打在了地上。
奚昭回到房里拿了把雨伞出来,回到树下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回房间,最终还是选择在原地等待。
雨势越来越大,下得周围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奚昭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秦沭还有多久才会来,只好一直站在原地。
雨水顺着伞檐滴落,奚昭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奚昭思绪波动了一下,抬头去看,就见秦沭打着一把伞正朝她走来。
秦沭刚一到后院就看见了奚昭。
她刚刚在与大臣议事,还没谈完,就听见外面下起了雨。
秦沭看了看雨势,示意那名大臣继续说,可却总是心不在焉地想起奚昭。
眼见雨越下越大,秦沭慢慢没了议事的心情。
也不知道奚昭还在不在原地等她。
想起那日奚昭一直等她到入夜,秦沭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让大臣先行离开,自己叫人拿来了伞朝花园走去。
雨幕中,女子的身影站在几步之外,听见脚步声,抬起伞檐朝秦沭投来的目光。
雨点打在瓦片上发出清脆声响,秦沭朝奚昭走近一点,低声问:“这么大雨,怎么还在这里等我。”
奚昭如实道:“我担心我回去后,你会来找我。”
秦沭:“我找不到你,自然会去你房里找你。”
奚昭没说话。
虽说是这个道理,但不知为什么,奚昭莫名就想在这里等秦沭。
雨下的这么大,在这里考奚昭功课是不可能了,秦沭思索了片刻,对奚昭说:“跟我来。”
奚昭没有多问,跟着秦沭一路朝前院走去。
拐了几道弯后到了卧房,秦沭带着奚昭走进去,奚昭四处打量了一下,初见秦沭时的熟悉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秦沭朝她示意一旁的矮案,“坐吧。”
奚昭走过去坐好,秦沭坐在她对面,拿起书随手翻开一页。
窗外的雨势急匆匆,房间内却一派宁静。
秦沭问一句奚昭答一句,两人隔着矮案相对而坐,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奚昭心底竟生出了几分闲适之感。
期间,阮春前来找过秦沭一次,和秦沭低声耳语了几句,秦沭却思索了片刻说:“告诉他我现下不便,让他先回去。”
阮春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奚昭见秦沭神色如常,手指又翻了一页书,若无其事地继续考她,没有开口询问。
可在回答时,目光却扫向窗外的天色,不由自主地想,现在还没到正午,所以……她是特地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出来见她的?
正想着,秦沭忽然开口道:“说错了。”
奚昭一怔,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
秦沭把书合上说:“你分心了。”
奚昭略带歉意道:“是。”
秦沭看了奚昭片刻,淡淡道:“无妨,可还有其他疑惑?”
奚昭已经照例把不懂之处记了下来,闻言翻开书。
为了便于看清书上的字,秦沭侧过身,手肘撑在矮案上斜倚着,奚昭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也靠了过去。
秦沭身上独有的香气萦绕在身侧,奚昭又有些走神了。
她微微侧目,朝秦沭看了一眼,忽然觉得秦沭侧脸比正脸更好看。
担心再被秦沭看出她走神,奚昭连忙将目光收回,定了定神,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窗外的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样子,秦沭替奚昭解答完疑惑后,奚昭收起书。
她该离开了。
临走前,奚昭朝秦沭道了声别,秦沭没有说什么,只淡淡道:“去吧。”
奚昭起身正要离开,出门时,却看见一旁的软榻上摆着一张琴。
奚昭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自从母亲过世后,奚昭已经很久没碰过琴了,因为害怕睹物思人,让她再想起过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