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御卿将他的头埋进自己的颈窝里,嗓音柔软又沙哑,“……我不想你痛,别这样了。”
“嗯。”陆煜行应了一声。
但是卿卿总是好哄的,他依恋蹭了蹭他的脖颈,近乎贪婪吮吸着他身上的沉水香。
…… 但他不会改的。
卿卿总是好哄的、心软的、所以才会被他这种恶鬼缠住,所以都是卿卿的错。
——所以他会更疯更凶戾更残忍对待自己。
因为卿卿会心疼,就像是现在这样,心疼地将自己揽在怀里。
再多一点,多抱一会儿,多心疼一会儿。
他眼里的暴虐和晦暗的凶戾近乎泥泞出来,偏偏又在这样的拥抱下变成了洋溢餍足的幸福,像条大狗一样贪婪蹭着他的脖颈。
……好幸福。
他会爱着卿卿,护着卿卿,听他的话,亲他,吻他,得到他,爱他爱他,但他还是那个恶鬼,都怪卿卿那么好,被他缠上也是理所应当的。
生生世世,一辈子都不会变。
他们二人闲聊了一会儿,白御卿了解了一下自己死去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
独孤鹤被囚禁,依着对白御卿的誓言,没有要他的命,而独孤凛的尸首是假的,陆煜行早就说了要把他关起来慢慢折磨——
白御卿略微眯起了双眸,“……你干什么了?”
陆煜行熟练地瞥过眸子。
……又心虚了。
一节节剁手指,现在剁了半个手臂了。
因为是他啊,是他让卿卿死的,是他让他们不得不分离,都是他们,他没有一寸寸磨去他的血肉与骨已经很够意思了——
他甚至怕独孤凛死得太快了。
以致于,无处消磨白御卿死后,陆煜行近乎惶恐扭曲到极致的恨意与恐惧。
他怕白御卿真的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活不了。
白御卿知道他的本性,压抑、嗜血、凶戾、狠毒,但是从没想到他现在眉梢都是压抑的暴虐,他伸出指尖抚平了他的眉尖。
[按照原剧情,应该是善恶皆有分寸,正直善良却对敌人狠戾的主角。]
系统此时应着,[所以现在为什么从混沌正义,变成了极致的……恶?]
对啊,为什么?
白御卿知道。
……因为他。
白御卿的额头抵住他的头,轻声道,“……这一年,你杀了很多人吗?”
陆煜行似是慌了,他摇了摇头,“我只杀了叛军反贼,还有注定要杀之人,挡在前路的政敌,我没有滥杀无辜,真的,我发誓——”
他难得这么慌,似乎当年地牢里的“恩断义绝”的话让他陷入极致的惶恐。
“——就连……”陆煜行的表情压抑晦暗几分,“就连墨玉我也没有杀。”
墨玉?
白御卿刚要询问墨玉的近况,陆煜行便“啧”了一声,压抑住一身的杀意。
“他组织了一批反叛军,现在是什么首领,里面有前朝贵族还有一些蠢货,很烦,我早该杀了的……还有那个苗疆女人的弟弟,但我没杀,他总想把你的尸体偷出来,他第一次来偷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他,剁碎了四肢让他不要再来这些小动作,好恶心,早该,不对,我没杀……”
他低低急促呢喃着,想到了什么才一瞬间湿漉漉了双眸,掩下泥泞的暴戾,看向白御卿。
白御卿伸手扼住他的后脖颈,咬住了他的唇。
他郑重看向陆煜行,“我一直在你身边的话,就不会天天想着杀谁了吗?”
“……对。”陆煜行有些想哭,蹭了蹭他的脖颈,浑身颤抖,随后咬住白御卿的耳尖,嗓音很低。
“卿卿要一直陪着我,一直爱我,一直一直,不然我真会疯的,真的……”
白御卿死死抱着他,应了一声。
——陆煜行变成这样,都是因为……白御卿。
他知道,所以他会一直饲养这只恶鬼的。
一直。
二人低低呢喃的嗓音渐渐平息,夜色浓重之下,本该熟睡的陆煜行睁开双眸,小心翼翼轻柔摩挲着白御卿熟睡的眉眼。
他温柔疼惜到极致在他的眼尾落下一吻。
随后垂眸,面无表情,剪去了白御卿的一缕发丝,与自己的缠起来。
他的唇角略微上扬,指尖摩挲着两缕青丝。
这是从那个苗疆女人那里学来的,她想活着,所以给他下蛊术,偷了他的头发与她的交缠在一起,说是能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另一方会一直一直爱着自己。
但是阿朵雅有那双魅惑人的双眸,她对于这种爱情的蛊术素来不屑于去学,所以自然也一窍不通,走投无路之下才想着记忆里的招数这样做着。
——其实应该配上子母蛊,以心头血浇灌的。
青丝相缠,根本没用。
但陆煜行明显很相信,他将发丝小心翼翼藏起来,又将熟睡的白御卿揽入怀里,宛若对待珍宝一般,在他的耳尖低声呢喃。
尾音带着低哑的笑意。
“……生生世世。”
我们交缠生生世世,一辈子爱我,永远爱我,求求你。
第96章
潮湿的雨里, 墨玉身披银甲,眉眼凝重,一年不见, 他成熟了不少, 肩宽腰窄之下是骇人的杀气, 眉角带着一块疤痕。
是当年他私闯皇宫,想将白御卿的尸体偷出来的时候,被埋伏所致的。
“墨统领,朝廷又来招安了——”
匆匆赶来的下属话音未落,墨玉便瞥了他一眼, 冷声道,“让陆煜行的人滚,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效忠于他。”
念着白御卿的情分,好几次想杀墨玉,陆煜行都硬生生忍住了。
——卿卿回来会生气的。
所以陆煜行遣人去了多次,只想墨玉识趣乖乖滚过来做个官。
墨玉集结了当年还剩下的世家以及一些旧党,占据颍州一脉, 与朝廷抗衡着。
“可,可招安的大人,说认识您,是您熟识之人, 想见您一面。”
墨玉顿了顿,略微垂下双眸思考着。
他一生寡淡,宁国公府邸上与他搭话的小丫鬟他从没理过, 侍卫也不怎么熟悉,他一生只为一人而已。
唯一算得上熟识的,便只有……那人, 和白合雁了。
……可那人已经死了。
白合雁吗?
听闻她被狗皇帝掳去了,前些日子派去救她的人也灰溜溜回来了,说陆煜行严防死守,搜罗了七位美人夜夜笙歌,完全寻不到机会。
——白合雁如今来招安他,是忘了公子与陆煜行的血海深仇了吗?
是陆煜行没保护好他,是因陆煜行而死。
就连尸首,墨玉也仅仅只见了一面。
心悸颤抖,全身一下子麻木,时至今日,墨玉依然能想到那日。
他原想着,自己武功精进,能打赢陆煜行了,颍州军营的宁国公旧时夸他天赋异禀,有统军之能,亦然能杀人于无形。
他能保护好公子了。
所以他等着公子的消息,等着自己归去的时候,结果等来了白御卿的死讯。
潮湿的雨混杂着彻骨的凉,就连现在,墨玉也浑浑噩噩,大抵只有恨陆煜行的时候才能有一丝活着的感觉。
恨意彻骨,冷得刺骨。
他想,他不该离开公子的。
至少在那时,他的功夫,至少能为他挡一箭。
恍惚之中,墨玉已然抬步走向了议事厅,他想见见白合雁,他信任白合雁,他们这些年的交情也并非浮于表面,至少白合雁可能表面顺从于那混账狗东西,暗地里伺机复仇。
男人的表情冷漠到极致,黑衣银甲卷着肃冷发杀气,并非陆煜行那般散发着冷戾与倨傲的气势,而是沉静的冷,冷得浑身颤抖,宛若下一秒便会身首异处的危机感。
桑叶新发,物是人非。
凛冬散尽,一如三年他和白合雁被捡回家,冰雪散去的春天。
可春雨连绵,依旧冷得刺骨。
墨玉面无表情,推开门扉,随后脚步怔然在原地。
极致巅峰的心跳剧烈跳动,墨玉不可置信瞳孔剧烈收缩,呆愣在原地,浑身颤抖。
他从下往上看,双眸近乎不敢闭上一瞬,锦玉白袍、三千墨发,外面是潮湿的雨,里面是极致暖到温热的沉水香与暖意。
那人站在中间,似是见他来了,垂眸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公……子……”
墨玉踉跄着往前走,他的脚步踉跄颤抖,刚刚还一身冷意杀气的肃冷男人此时宛若见到了主人的鹰犬,双眸发红,哽咽着向前走。
激动之下,脚步不稳,这般大的人,还能跌倒。
偏偏墨玉一直抬头死死看着他,滴滴答答落着泪,踉跄着慌乱要爬起来,白御卿向前一步要扶他起来,却猛然被死死抱住。
“呜——”
冰冷的甲衣之下是炽热到极致的体温,墨玉低着头,喉头的哽咽压抑不住,像是寻到了可以撑腰的大人,压抑的哭泣变成了近乎嘶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