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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君归迟 > 第211章
  容吉拿了钥匙,站在门外给她开门,手里还端了些小食,温和地与故人说,“还记得我的声音吗?真是好久不见了。”
  这声音?!
  须卜铁朵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死盯着她的虚影,不敢说话。
  “偶然路过张掖,听说这里出了一些事情,便想着来帮你。那时候他想直接杀了我,你还替我求过情。”容吉很感谢这个妹妹,若不是他们兄妹俩感情好,若不是她在须卜滑勤面前说得上话,自己就不是被丢给那些家奴,而是同父兄一般,人首分离。
  “容……容吉姐姐。”铁朵震惊的连句话都说不全,想要上前触摸她,又怕这会儿看见的是虚影,于是再三询问,“真的是你吗?哥哥和我说……他和我说你逃出去,被狼咬死了。”
  “是我。”容吉弯腰把食盘放到席案上,招手让她过来,“先过来吃点吧,他说你这些日子心里紧张,吃不下东西。”
  须卜铁朵见到故人,忍了这么久的委屈终于有了宣泄之处。她连忙松开身后的木柱,前倾着身子往容吉这边走来,先是点亮了屋中的灯,把灯火举高,放到容吉面前仔细地瞧,伸手把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摸了一遍确认不是自己认错人,而后激动地用胡语问,“你什么时候会汉话了?当初是谁救了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哥哥知不知道你在这里?”
  但很显然,现在不是叙旧的好时候,容吉有任务在身,于是耐着性子把须卜铁朵的话听完后,拉着她在桌案边上坐下,一边给她递吃的,一边问,“他给你写密信是为什么?”
  他。此种语境下,他不能是其他任何人。
  须卜铁朵愣了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呼衍容吉,问,“你怎么知道有密信?你能看懂哥哥写的密信?”
  “他教过我……”如今已经很难证实她与那个男人是否真的相爱过了,但曾经的亲密不容忽视,最初嫁入须卜氏的那几年,容吉也为须卜猾勤开疆拓土做过什么,抵得上须卜氏的功臣,“之前是不是还有一封信,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她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如坐针毡,可一点不敢说,她紧张地捏紧了衣袖,神情越来越皱。
  “你真的知情?”容吉饿了,伸手从盘子里取了一块糖糕,安心地吃起来,而后继续试探她,“他这时候给你写密信能有什么好事,无非是要开战了,缺个开战的理由。”
  “要么,让你通敌,出卖张掖的边防讯息。要么,把你逼死,好以为亲妹伸张派兵出击。”要开战前惯用的手段,容吉跟在须卜猾勤身边都听烂了,没想到把铁朵逼成这样,“太守大人对你不好,你也就认了,可那家伙是个好人,所以你想把事情拖下去,拖到冬日,天冷,草原上草都吃干净了,他们的马没粮食吃,看看那家伙会不会回心转意。”
  “怎么可能。”容吉笑她傻,“他若是真要打,眼里容得下你的意见么?与其替他死守秘密,不如帮我们一把……反正这须卜氏的家,你是再也回不去了。”
  呼衍容吉的政治敏锐性远比这些联姻的姐妹更强,所以才是她嫁入了须卜氏。
  铁朵知道这个姐姐厉害,可没想到她能一语中的,吓得忍了大半个月的眼泪终于掉出来了,用手死死地扣住桌案的边缘,垂着头在她面前无声地啜泣。
  她一个人从匈奴嫁过来,身边没有认识的婢女,汉话也是过了好些年才跟着城里的匈奴人慢慢学会说的。哥哥将她保护得极好,所以她胆子最小。栽赃嫁祸的事情违背良心,她做不来,哥哥也知道,不为难她。
  “他几个月前派人给我送来了一瓶毒药,逼我吃下去。”铁朵几乎要把额头垂到桌面上,谢罪那般,艰难地说出自己内心的不舍,“我的孩子才几岁大,离不开阿娘……呜呜。”
  “等了好久我都没吃,他有些等不及,便派人来催。他是故意的,要丈夫发现。还挑唆了下面的人来给丈夫施压,干脆趁此机会挑动边事纷乱,拿了我的性命去。姐姐,我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容吉一想,取出盘中的小食往她嘴里塞,见她乖乖吃东西了,才继续道,“他怎么把你养成这样?胆小怕事,胸无城府。你可早些别把他当好兄长看了,他可一点没我的阿兄强。”
  “方才我与赵襄武已经谈论过了,无论咱们在城中抓奸细也好,把你推上刑台也罢,都是中了他的圈套。与其在这里就一封不知真假、掩人耳目的密信瞎猜,不如寻个由头把人亲自请过来,当面一问。”
  “把他请来?如何请?”铁朵愣愣地看着她,没想过她能拿出这样的主意。
  “我不是现成的理由么?铁朵,张掖城里,他最信你。你帮我们写封信给他,就说近日有一名长得像呼衍容吉的女子出现在张掖,身上没有凭证,无法通关,需要他派人过来言明正身。”呼衍容吉一口气把需要写在信上的内容说出,继续道,“他若是还有良心,敬畏之心,一定会派人过来。”
  ——
  信件是赵襄武派人加急送过去的,只用了三日就到了须卜猾勤的王帐。他如今就住在居延塞以北七十里的军营内,不远不近,像一头猎犬一样,趴在大汉的门前,虎视眈眈地望着这扇不严实的大门。
  可汗得了消息,说如今汉人内乱,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他要在今年年关之前,拿下河西至少万亩的良田,夺得粮食与,备以过冬。
  他蛰伏已久,就是为了这一刻。历朝历代的左将军都被派来与汉军对峙,争便是要争这块肥沃之地。眼下派到张掖去的人数众,竟无一方传来有利的消息。
  他躺在王座上,被一张兽皮簇拥着,显得有些疲倦。
  铁朵写的信件就是在这时传入他的营帐中的,妹妹已有半年不曾来信,他还以为这枚棋子派不上用场了。
  “将军,是铁朵别吉(匈奴人对贵族女性的尊称)派人送信来了。”来人左手扶肩,恭敬地将绢帛的书信呈上。
  须卜猾勤缓缓地睁开双眼,对来人说的话略有不满,“她有什么脸给我写信,我想听到的是她的死讯,而不是那些妇人之言。”
  “将军还
  是先看了再定夺吧,我见那来人走得急,说不定有其他的消息呢。“侍从半跪在地上,又向上递了递信件。
  “也是,总比什么消息都没有强。万一她真能给我弄来张掖的边防图……说不定再见面我会放她生的那几个孽种一马。”须卜猾勤的嘴里好像吐不出什么好话,也正符合他高大威猛的形象,与梁彦好完全是两种人。
  说完他把双脚从桌案上拿下来,伸手去取帛书。微微一展,便看见信上的密字。铁朵从不给他写密字,因为赵襄武会检查两人间往来的信件,眼下居然能得到那个人的许可……须卜猾勤眯起了眼睛,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阿兄。关市来了个女人,他们都和我说,长得像死去的长嫂。她没有通关文书,被扣在关卡了。我已见过此人,千真万确。如今她要过关,须得兄长出面作证,你来也可,派个心腹过来也可。关吏凶狠,你若是来晚了,她怕是要被当成奸细处置。妹铁朵。”
  事情不是多重要,说白了与他没多大关系,可须卜猾勤的面色在触及呼衍容吉如今的下落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连忙合起信件,抬头问心腹,“……之前让他们去找的呼衍氏的印鉴找到了么?都几年了,难不成那老东西真把东西传给容吉了?”
  属下悻悻,垂着头不敢回答,犹豫半天才说,“将军阏氏(正妻)的遗物我们已经翻看过许多回了,完全没有将军说的那枚金印的下落。”
  匈奴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各部族的小首领只认大部族的那枚身份金印,其余的一概不认,哪怕是可汗单于的王令。这几年收入须卜氏麾下的呼衍氏部族,屡屡犯上作乱,是杀了灭自己威风,吃了又不得消化,成了须卜猾勤的一块心病。
  若是,若是此刻呼衍容吉没死……
  须卜猾勤想,若是那女人能帮他把旧部都给驯服了,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那之后再要拿下河西,犹如探囊取物。
  “派人与那边说,我过两日会去一趟,让他们把那个女人看住了,不准在我到之前把她放跑了。”
  第194章
  大汉与匈奴的关系总是暧昧的,不到完全打起来的程度,两边永远是藕断丝连。所以私下见见面,有书信往来,不算什么稀奇事,也算稳定对面军心的一种手段。
  这事儿原本可以叫别人来,他心腹中有许多人都认识容吉,或者说,曾经追随过容吉。若不是这女人出身呼衍氏,他断不会痛下杀手,她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头脑清明,做事果断,比那些军师都要好用数倍。
  他如今的阏氏是王帐那边下嫁的公主,也是天真可爱活泼的女人,从气质上讲,与年轻时的容吉很像,但他每每看进去,只能望得她空洞的眼神。是个花瓶呢,须卜猾勤想,再也不会有枕边人能完全看穿他的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