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朗将车停稳后,按下她的安全带扣轻轻道:“去吧,看看你的生日礼物。”
夏以臻的心怦怦地跳起来,盛朗正向他们小房子的方向扬下巴,又不知道有什么猫腻。
她走下车,再度俯下身凝重地看了一眼盛朗,见他手搭在方向盘上闲淡地笑着:“不贵,别抱太大希望。”
夏以臻这才轻轻笑出来,怀揣着一颗跳跃的心,顺着上山的小路走,走到顶端时,她倏地愣住了……
从脚下通往那座属于他们的小屋,一路开满了葳蕤怒放的夏日七心,像延绵的赤色火烧云,在六月的熏风里,炽热张扬地浮动,摇曳,带来铺天漫卷的馥郁花香。
她灿烂地笑着,一路逗着蝴蝶走过去,发现院里大片的粉色芍药也开得热烈,每朵都硕大如盘,漫了整个小院子。
夏以臻回眸看去,盛朗正站在小路尽头望着她,淡淡笑着,她突然看到了整个春天——从料峭的二月,到冰消水融的三月,再到春光乍现的四月,五月……盛朗一次次走上这条小路,为她的夏日七心,为她的浓郁而炙烈的夏日,一个人前行。
盛朗走到她身边,看她又想哭鼻子,低头笑道:“别怕,这是我自己买的,不是掐了苏老太太的,除了我,没人会找你算账。”
夏以臻的眼泪还是滚了下来,盛朗蹭去它们,轻轻说:“不哭了。”
“我只想你开心,想你永远幸福,永远被生活爱着,永远自由无拘束,永远不会害怕,永远勇敢地忠于所想,永远做夏以臻。”
“如果再贪心点。”盛朗顿了顿,“永远做我的夏以臻。”
夏以臻扑上去,将脸用力贴到盛朗的胸口,她想听听他的贪心有多贪,傻瓜……
她任眼泪流,终于浅浅地开口:“可我不是夏日七心,我只有一颗心,和你一样会贪,但永远不会变,会永远做你的夏以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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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简单的两道小菜。一道酸甜口的宫保虾球,一盘清炒菜心。
夏以臻瞧着盛朗将虾球在锅里滚了滚,就油亮亮地出了锅,心说自己果然是口福不浅,无论是在自己家还是奶奶家,都能吃到爱吃的。
她速速吃完一碗米饭,又添了半碗,直到吃完实在撑得难受,才泡了一壶茶,捡了几颗酸橘子,跟着盛朗去院子里吹风消食。
门口的宽阶上摆了一只小竹桌,还是王顺送过来的,夏以臻把小橘子丢上去,见一旁的蓝雪丹正满满簇簇地垂下来,摇晃着,风一吹,飘起宝蓝色的花瓣,疏疏落落地落在桌上,地上,又自在地浮在月色里……
粉色芍药花叶繁茂,一层层,裹着甜丝丝的香气,重重地耷在台阶边,招招摇摇,时不时引人摆弄。
夏以臻取了张小竹垫坐上台阶,趴在盛朗的膝头,一只连一只往嘴里塞酸橘子瓣儿。
盛朗一手撑着头看她,一手理着她时不时被风吹乱的头发。
“夏以臻,少吃点吧,不是撑得难受吗?”
“就是吃多了才总想吃点橘子消消食。”
“歪理。”盛朗笑了笑,“你就是馋,不往嘴里塞就难受。喝点茶吧,好吗?”
“行。”夏以臻抬了抬手,送了最后两瓣橘子进他嘴里,又爬起来往两只黑陶小碗里倒茶。
清茶漫出一圈圈波纹,映着满月的清辉,夏以臻抬眼一看,今晚的月亮格外不同,又大又圆,还莹着一圈浅白色的光环,圈着周遭薄薄的淡云。
她倏地拍拍盛朗道:“你看今天的月亮,有光环!”
抬头的一刹那,盛朗也为今夜的天公作美而轻叹着笑出来,他抚着夏以臻的长发道:“是月华。也许是奶奶送你的,要你今天快乐。”
夏以臻目光盈动,她觉得一定是。愿逐月华流照君,一定是奶奶也在思念她。
盛朗温柔地看着她,突然说:“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可爱的姑娘,也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因为摘不到自己想要的月亮,哭了。”
夏以臻笑着不以为意道:“我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她最终摘到了。”又得意地说,“其实也不是她摘的,是月亮喜欢她,自己掉下来的。”
盛朗点点头:“看来那个月亮是很喜欢她。那这个呢?”他看看天边的光环,“月华摘得下来吗?”
“有什么难的。”
夏以臻心想真是小瞧人,她在夜宴那晚,亲眼看过陆璁龙为苏老太太摘月亮哄她开心。她于是也又满了一碗茶,小心拿在手里,凑在月亮底下捧给盛朗看。
“摘到了?”盛朗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夏以臻捧着一碗水去接月亮。
可水面晃着,月色时时碎却,夏以臻又抬头去看,不信服地找着月亮的影子。
盛朗笑笑:“还是我帮你摘吧。”他抚着她的脸颊,令她去瞧着水里。
夏以臻笑着,目不转睛,倏忽丁灵一声,有东西从高处坠下,敲破了水面,带来一圈圈的涟漪。
夏以臻的呼吸停了一瞬,待一切重归平静,她看到一只戒指落在水中,似满月光华,又闪动着钻石的光束,迟迟不肯消散……
“嫁给我。”
耳边传来盛朗的声音,心在一瞬跳得盛不住,连手里的月色都晃得看不清。
夏以臻落着泪去看他,想知道自己听没听错,她还没看清盛朗的神色有几分认真,眼睛又湿答答地被人吻上来。
“嫁给我,好不好。”
“已经很晚了,我恐怕再多一天也等不了。”
“其实我二十二岁时就想跟你说,我想拥有你,夏以臻,我很想拥有你。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你,就想拥有。”
“那年,我原本想在你毕业时问问你,现在就嫁给我行不行?虽然我暂时能给的不多,但一定会拼命去做。不会让你吃苦,也一定不会让你伤心。”
“虽然那时候年轻,但想拥有你从不是冲动。我想做你的爱人,也想被你爱,我等不及,也害怕变数,因为我无法想象与你擦肩而过的一辈子,我要怎么过。”
“七年,我想还是值得的,我应该已经成了一个更坦荡,也更值得依靠的爱人,所以我想正式问问你……”
“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我做你的丈夫吗?”
夏以臻已经看不清了,她抚摸着跨越了荒芜岁月仍令她心动怦然的爱人,只听见耳边晚风习习,而她在说愿意……
院里的粉色芍药,是盛朗在春日特意栽下的新娘出浴。
三月,他站在光秃秃的小院里为它们浇水,想象着六月的一个夜晚,这里定是繁花似锦,而他会在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下,被奶奶见证着,拥有他的新娘。
七年的时光,和这不为人知的春天一样,只是隐藏了起来,却从未荒废。
盛朗抬头看向天空,三月的春光正好,朗朗日光正温和地照耀着他的小花朵。
他敛目笑笑,继续浇水。
他坚信,那个她会喜欢的风吟花语草木臻臻的盛夏,已经在不远处等待了,而他只需要坚定地牵着她的手,带着希望,不移地,慢慢走下去……
(正文完)
第121章
盛夏的云南。为了安静和照顾客人隐私,婚礼选在一处无人打扰的私人园林。
夏以臻坐在婚房的窗边,窗外是墨洗一般的夜空,月色很好,凉吟吟地被夏日的晚风吹进来,薄薄地铺在她的婚床上。
依据习俗,这一晚她和盛朗见不到面,想到明天再见时的心情,那是一种道不明的忐忑。
夏以臻小时候一直很想带奶奶去看日照金山,看花草淹没的不一样的古城,可惜没有做到。现在她要嫁人了,虽然一切迟到了很久,可她依旧饱含着一份别人不会懂的幸福,因为每当她抬头仰望星空,总可以看到一颗闪得最用力的星星,那一定就是她的奶奶。
就像此刻,奶奶正在陪伴着她度过一个人的最后一夜。明天,她就要成为盛朗的新娘了。
从夜色里望过去,夏以臻看到另一间最大的房间正燃着灯,昏黄的色调从木雕的窗框里流淌出来,此时应该正有几个男人在为盛朗单身的最后一夜言笑贪欢。
夏以臻似乎能感受到那个房间里正洋溢的欢忭,她仔细地听了听,可惜盛夏的风吟花语浸没了一切,依旧还了一片忐乱的静谧给她。
床边的镜子前挂着她的龙凤褂和婚纱。这细如蚕丝的金色绣线,夏以臻像怕它断掉似的小心摸过了无数次,在这样的夜晚,她依旧忍不住又一次抚摸了她们,又放在身上比了比,那些金闪闪的光似乎也跟着她的心跳跃起来,和窗外那颗最亮的星星一样,夏以臻相信,那是奶奶也在为她的嫁衣而心动。
明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可现在的她却沸腾得怎么也睡不着。
苏慧深早早就来过了,抱着她说了一会话,弄得两个人都掉了眼泪。为了让夏以臻能风风光光地出嫁,苏慧深一个多月前就开始备嫁妆,除了惯俗的金银字画,还有好些从前备给闺女的家宝,以及铺满在前厅桌上被苏慧深清点了无数遍的吉祥礼,小到找专工绣的轻轻盈盈的绣扇枕套,大到二十几刀沉甸甸的红星特皮宣纸,苏慧深止不住地喃喃道,这样好的日子,一切都要是最好的,她说过的,臻臻的以后,都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