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啾——”高大远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拿纸擦了擦,心说感冒了?还是谁又说我坏话了?
不过他很快又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啤酒。
他今天很高兴。刚刚收了客户的尾款,又托主持人朋友的福,接了个新单,虽然是跑外地,但人家管吃住,赚的都是纯赚。
这个月收入算是顶了在电视台干两个多月的,他非常满足。但一切与他儿子顺利升学比起来,依旧不值一提。
这些年,就盼着他儿子的二胡能拉出点名堂,现在,即便是拉二泉映月,他也不觉得悲凉了。
“老板!再来两瓶啤酒二十个羊肉串!”他打了一个愉悦的嗝,“肉馄饨也来一碗吧!”
今天,他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犒劳一下他儿子的爸爸。等回家前,回家前再烤点五花肉,买碗小馄饨,给他那还在医院值班的老婆送去……
这家桥下小馄饨家的烧烤真不错。可惜他之前没跟夏以臻那组过来,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吃到。
酒很快先送来了。男老板叼根烟,系着红围裙,将两瓶冰啤栽到高大远面前,面前连上空瓶,已经有六瓶了。
高大远一把抓住男老板的手,望着墙上挂的电视笑道:“这是夏以臻给你送来的片子吧?我们电视台不识好歹,在你这电视上一播,真不错!”
他又指了指:“你看,这小陈又炫技,说了多少回了!电视台用不上这个!”
“什么小陈?”
“我徒弟,我徒弟!”高大远拍着胸脯,“原本是我要亲自来拍的!后来是我说不拍了,我徒弟才跟着小夏来拍的……拍得也不错!拍得比我强!”
男老板这才听懂了,咧了下嘴道:“你也电视台的啊?真是感谢,虽然没捞着上电视,但小夏还是把片子要来给我们了,你看,在这放着多好!”他按了按手,“等会啊,一会我送你两个腰子。”
“夏以臻是个好同志!”高大远突然嚎了一嗓子道。
男老板笑了笑,看着电视里自己的老婆正在煮馄饨,又往后厨看了眼说:“不过上这宽电视就是会胖一点哈?我看还是你本人更美些。”
周围也有桌喝酒吃烧烤的。有个穿红短袖的男的听见夏以臻的大名,拎着酒杯和对桌朋友笑了一声。
“那个叫夏以臻的女主持也是挺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级名媛吧?”他瘪着嘴点点头,“长得倒是真好看,但我怎么记得前两年她怀了盛世总裁的孩子,坐着宾利上班,这两年听说又嫁总裁他哥了?一家通用啊这是?”
他朋友咽了半杯酒,把酒杯往桌上一砸,咂咂嘴道:“这些女的,哪个不是见钱眼开,看见有钱的就往上扑,这也就是盛世那老总死了,没死说不定成后妈了!”
红短袖也笑了,咬了一口羊肉串道:“说的是。”
“是个屁是!你懂个屁你妈的。”高大远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们认识她吗你就是!你没话说了?你张嘴,你张嘴我看看你是不是吃屎了?”
“关你屁事啊,你哪来的?”红短袖回头看着他,也有点吃惊。
“我哪来的?我就他妈电视台来的!我就是她大哥!你认得她还是我认得她?”高大远说完不解气似地绕出来,被男老板拦着,仍指着红短袖瞪着眼道,“我告诉你!小夏是个好姑娘!她没和盛总不清不楚!也是和人家老公好好恋爱结婚才有的孩子!你别再给我放屁!”
“你真逗。”红短袖拎起酒杯笑了声,“你去跟记者说,别跟我说,都让人拍了还……”
“这就是我拍的!我拍的!”高大远突然拿起一只瓶子,铿铿地往身上打。所有人都懵了,看着他边砸自己边哭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人!……照片是我拍的!”
他说完又猛的把瓶子递给红短袖:“要不你打死我吧!打死我!”
红短袖实实在在地吓一跳,竟慢悠悠地站起来摸着他肩膀说:“兄弟……冷静冷静……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咱都文明社会……”
高大远重重地跌落到凳子上,像一个孩子一样,抱着头,旁若无人地哭起来。
他想到人生中第一次吃蛋挞,就是夏以臻给他的,那天他连吃了两个,还是热的。吃完第二个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堵住了,好些话都一同梗在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终于他用力咽了一口,抬起头说:“小夏,你和盛总的照片,是我拍的。我钻钱眼了,卖给了熟悉的记者,他们给了我四千。”
他轻轻地说完,声音没有起伏,却觉得肺腑一瞬间通畅起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夏以臻,看她正捧着一盒蛋挞望着高处的天花板,也安静地一动没动。过了一会,她才突然笑了一下,扭过头来说:“我早就知道了。”
“以臻……”
“小高哥,只有你喜欢把人摆在正中间拍,每一张照片都是。”
“以臻……”高大远的声音发起抖来。
“下次,下次试试换个比例?也换一对真正相爱的人,说不定就是一张很好的情侣照了。照一套,也许不止值四千……”
第126章
十月,尖叶宝珠敛敛绽放的时候,夏以臻有了一个圆圆的小女儿。
盛朗在茉莉馥郁的花香里,悉心陪伴了她的整个孕期,他终于看到夏以臻说的那颗小珍珠,在白色花瓣层叠地托衬下,安然而饱满地躺在那里,静谧,纯粹,于是他们的小女儿,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名,珍珠。
小珍珠很乖,没让夏以臻吃太多苦就着急和期待她的人们见了面。但即便是在那已经令人庆幸的三十分钟里,盛朗仍是一脸冷肃,眉心鬓角,一直有汗在爬。
他安静地坐在门口,感到一种难言的怕。他不知道无痛是不是真的会让她痛得轻些?那些撕裂的疼,憋气的苦,此刻该是正轮番在她身上发生,她很爱哭,此刻不知道怕不怕?
他恐惧里面正发生的未知的一切,只能一边又一遍地对上天说,只要她好,他什么都不贪求。
就在这时间错乱了的异常漫长的半小时里,他似乎觉得又重新失去她了一遍……直到护士抱着一个白胖胖的小丫头出来报喜,他才顷刻在所有人的欢喜雀跃中,感到时间的流速重回正轨。
盛朗终于听得见声音,也终于感受到心跳与呼吸,他看到眼前下了雨,滚烫的,密密匝匝,一如他第一次把她的宝珠茉莉小心翼翼抱回家,也是在一片初春的疏雨中……
“请问我太太还好吗?什么时候能见到她。”盛朗急着问,小护士笑笑:“很好很好,一切顺利,别担心,很快就见到啦。”
苏慧深的泪忍不住淌,襁褓里小丫头哭过以后就乖乖地不闹了,她真是圆圆的一颗宝珠,干干净净,白白的,五官都舒展秀气。
苏慧深攥着珍珠的小拳头,瞧着她起了皱的手指间,漾起一片水盈盈的柔软。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了……觉得生活还是这样明媚。
苏慧深落着泪,连连对盛朗爱叹道:“像臻臻,也像你,哪都是最最好的。她就是一颗明珠,来这世上专是享福的,我要和你叔叔说,我俩都要使劲活,看着她长大成人,把她想要的通通都给她……”
“小丫头,你得管我叫叔叔知道吗?叔叔,亲叔叔。没有我就没有你。”盛宸捏着小珍珠的脸,突然也有点手足无措,他咧了咧嘴。
“别乱碰。”苏慧深拍掉盛宸的手,“这么漂亮的孩子被你掐得流口水,小心她爸爸教训你。”
“就是。再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张彼得挑着眉毛,搭上盛宸肩膀,“你这人争抢惯了,向来不懂先来后到。是我先认识他妈的,说好了我当干爹,你这个不着急。先叫干爹宝贝儿,看我嘴型,干——爹——”
盛朗终于松口气笑出来:“都一边儿排队去!爸爸还不会叫呢!”
“我看看!”芮咏奋力推着轮椅过去,看到小珍珠的一瞬,眼泪不自觉地掉。
新生命的诞生令人敬畏,也令人喜不自胜,她一直在蹭那些泪珠,却又一直掉,就在一片激动难抑里,芮咏拍了好几张照片,又泪眼婆娑地对盛朗说:“没办法,你老婆的几个铁磁小姐妹都在等着呢,我得发现场报道。还有国外,熬着夜呢……”
盛朗爽然:“发他!”
夏以臻亢奋了一会,才觉得没力气了。她睡了一个长长的觉,醒来时日光正慷慨地洒在脸上,她伸手挡了挡阳光,倏然觉得轻松多了。
大套间里只有盛朗一个人,他站在不远处的婴儿车前,一根手指正被个眼睛还没睁开的小丫头紧紧攥着,他就这样一动不敢动地立在那,压着眉头,带着清晰可见的不知所措。
夏以臻忍不住笑出来:“你在玩木头人吗?终于也有人能替我治治你了,让你总欺负我。”
“醒了?还好吗?”盛朗惊喜地看过来,又下意识想来看她。可手指还被死死抓着,他被拉了一下,突然叹笑道:“这家伙力气怎么这么大?我气儿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