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王璇鸣隔着老远的呼喊声,声音发颤。
她踉跄着冲进大殿,看见天枢星君时眼含希冀:“师尊,现有一百零九城急报,这些城池的百姓成片陷入昏睡,脸上都带着那种诡异的笑,七日而亡。现在九州管这种瘟疫叫黄粱梦。”
殿外风紧雪急,拍打着窗棂。
第143章
云海翻涌,倒塌倾颓的大殿在挥手间重铸,天门巍峨,白玉阶直插云霄,仿佛亘古不倒。
韩飞光端坐九天之上,凌霄殿内烛火明明灭灭,将殿下跪伏之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那人低垂着头,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交握俯地的十指紧扣地面,透露出内心的挣扎。
仙帝的视线如附骨之疽,冰冷地钉在他身上。
“你放过了秦含玉,也没有将天枢之事及时上报,更没有出手杀了萧衔蝉。”仙帝的声音很轻,却让那人肩膀微微一颤,“这么久了,只杀了一个人,那人还神魂未散……”
“怎么,连我的命令也敢违逆了?”
“儿臣不敢。”沙哑的嗓音从阴影中传来,压抑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只是萧衔蝉几人为人警惕,生性多疑,儿臣没有找到时机出手。”
“是么……”韩飞光淡淡道,“我还以为,你还在记恨为父拿走了你的灵根,致使你无法再修炼呢。”
跪着的人越发恭敬:“能为父亲献上灵根,襄助父亲完成大业,乃儿臣之幸,儿臣岂会记恨,高兴还来不及。”
“罢了。”仙帝抬手,一枚漆黑的、好似藤蔓缠绕成团的丹药悬浮在掌心,表面缠绕的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般微微搏动,“此物名为’连枝引‘,服下后本人无知无觉,却能让接触者皆染剧毒,待接触者皆身死后,中毒者才会爆体而亡,你去……”
他大掌一送,丹药缓缓飘至那人面前。
“就用它,了结萧衔蝉。”
那人盯着眼前的丹药,喉结滚动,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他与秦含玉等人相处的场景。
“隐光,你不会让为父失望,对不对。”
御座上,父亲的目光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慈和,是千百年来从未得到过的认可。
一直低头,表情隐藏在阴影中的人抬头,他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容,颤抖的手指慢慢收拢,将丹药攥入掌心。
“是,儿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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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不过,炼器房。
夜色已深,萧衔蝉盘腿坐在炉前,对着残缺的混元棍发呆,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挥手:“说了我不想吃……”
“是茶。”
熟悉的声音让她一愣,抬头看见谢无柩端着茶碗站在门口,碗中除了茶叶,还有花生、芝麻等物,是一碗擂茶。
擂茶既能提神,还能饱腹,谢无柩考虑得很全面,他端着托盘来到萧衔蝉身边。
“好香啊,我来尝一尝。”她笑嘻嘻地接过,茶碗温热,氤氲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谢啦!”
杯沿触及唇瓣的刹那,窗外积雪的树枝轻轻晃动,一抹黑色影子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中。
在黑影消失的瞬间,萧衔蝉立刻侧头将口中茶水尽数吐进一旁的炭盆里,茶水与炭火相触,发出“嗤”的一声响,腾起一缕诡异的黑烟。
谢无柩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一剑过去,灵气如笼,封住了那缕黑气,一手扣住萧衔蝉的手腕,怒道:“你明明答应我只做做样子!”
一缕灵气迅速钻入她的体内,检查她身体状况。
“哎呀,不真喝一口怎么骗得过他?”萧衔蝉满不在乎地抹了抹嘴角,却在看到谢无柩眼中翻涌的焦急时缩了缩脖子,“放心,你有分寸,我这不是没事嘛……”
“没事?”谢无柩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毒,就敢往嘴里送?若是入口封喉的剧毒呢?若是你……”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胸口剧烈起伏。
“他一直在外面看着,我也没办法……”萧衔蝉眨眨眼,突然凑近,“你担心我啊?”
谢无柩被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太阳穴直跳,萧衔蝉见他气得厉害,悄悄伸手,温暖的手掌慢慢拍着他的后背,像给炸毛的猫顺毛似的,一下一下地捋着。
“好啦好啦,”她声音软了几分,“下次我一定不会这么鲁莽。”
谢无柩被她摸得身子一僵,那股怒气像被戳破的皮球,噗的泄了大半,他别过脸去,耳尖却悄悄红了,憋了半天,道:“还想有下次?下次别再用这么危险的方法。”
“一定一定。”萧衔蝉连连保证,又正色道,“现在他亲眼看见我喝下去,已经相信计划成功了,这下,该轮到我们收网了。”
窗外,积雪簌簌落下,掩盖了一条雪上仓皇逃离的痕迹。
秦含玉伏在案前,窗外的树枝被积雪压断,“咔嚓”一声落在地上,春不过的山峦一片素白,被一方小小的窗子圈起来。
她垂眸执笔,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字迹如刀锋般凌厉,将护生刀法一招一式写于纸上,偶尔有风卷着雪粒扑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扰不乱她专注的眉眼。
墨迹未干,烛火轻晃。
一条小黑蛇无声无息地从窗缝游入,攀上了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秦含玉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小片阴影。
小黑蛇熟练地攀上她的手腕,鳞片擦过肌肤,带着熟悉的寒意,慢慢往上攀爬,直到爬至她的颈窝处团起来,尖尖的蛇信子舔过她的脖颈,留下
一道湿滑的痕迹。
秦含玉睫毛轻颤,随即展颜一笑,左手如常地抚过小黑的头顶。
“写完这段刀法就陪你玩。”她声音轻柔,笔锋却凌厉了几分,在纸上划出刀光般的痕迹。
炼器房内,天枢星君盯着被谢无柩剑气笼起来的黑烟,脸色骤变,他袖中飞出一缕星辉,与黑烟纠缠片刻后,沉声道:“是’连枝引‘,中毒者无知无觉,待接触者皆亡后才会发作。”
萧衔蝉愤愤道:“仙帝果然身体有异,不敢用明刀明枪与我相斗,只会下毒,小人行径。”
天枢星君道:“也不尽然,他是个警惕多疑的人,不直接与你打,恐怕是担心天道发觉异样。”
“他都做了那么多倒行逆施的事了,还怕天道发觉?天道恐怕早就察觉到了吧。”
天枢星君点头称是,又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个下毒的内鬼?”
萧衔蝉眼中闪着冷光:“不急,让小玉继续陪他演。”
秦含玉将写好的刀法仔细卷起,系上丝带,她起身披上外袍,轻声道:“小黑,我去把这刀法送给师姐,若能传遍九州,或许百姓们强健体魄,就能多撑些时日……”
话音未落,小黑突然窜到她手腕上,身体紧紧缠住她的手指,脑袋一拱一拱的,秦含玉一怔,只见小黑蛇松开,转而身体变大一些,叼起案上的刀法卷轴,昂首望着她。
“你要替我送去?”秦含玉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指尖轻轻抚过蛇身,“可是外面天寒地冻的,你……”
小黑蛇固执地叼着卷轴,尾巴尖在窗棂上敲了两下,撑开窗子,窗外风雪呼啸,它的竖瞳映着烛火,竟透出几分坚决。
秦含玉沉默片刻,忽然展颜一笑:“也好。”
她推开窗户,风雪立刻卷着碎雪扑进来,小黑身影攀上窗台时,秦含玉的手突然轻轻抚上它的背部鳞片,她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小黑,你说这护生刀法,为何要以’护生‘为名?”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蛇身,语气温柔却带着深意,“刀乃凶器,将军却用它守护不舟安宁,将军告诉过我,力量不是用来炫耀的。”
窗外风雪渐急,烛火在她眸中跳动,语气愈发凌厉。
秦含玉目光落在远方的雪山上,继续道:“我以前常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将军说,可若高个子都弯下腰躲灾,这天下该由谁护着呢?如今九州瘟疫四起,便该由我们这些修士来顶着要塌的天了。”
小黑蛇叼着刀法卷轴,悄然游进萧衔蝉的炼器房,屋内炉火烧得正旺,她的脸色却没一点暖意,皮肤下隐约泛着一丝青黑,这正是连枝引发作的征兆。
“嗯?”
她察觉到了动静,抬头看向门口,在看到小黑蛇时强撑起一个笑容:“小黑?是你来送刀法啊……”
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皮肤下生出诡异的青黑丝线,转瞬即逝,小黑蛇的竖瞳骤然收缩,蛇信轻颤着探向她的手腕。
确认毒发无误后,小黑蛇迅速游出房门,它没注意到,就在转身的刹那,萧衔蝉身上那些青黑线条悄然褪去,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后山冰窟内,小黑蛇化作人形。
黑色鳞片褪去,露出一张与韩飞光三分相似的俊秀面容,他镇定自若地取出寥影镜,镜面泛起涟漪,映出韩飞光那张威严冰冷的脸。
“父亲。”他单膝跪地,声音发紧,“连枝引已下,萧衔蝉周围的人活不过十日,她在十日后必死无疑,孩儿想尽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