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乘噗嗤一声笑了,他把食指抵在唇前,笑道:答应你,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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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许镜生站在日晷前,注视着另一头。
万籁俱寂中,许镜生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把他带进来。
眼前浮现出一个黑色的虚影,看不清脸,和他差不多高,身形也大差不差。只是对面的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
他们一黑一白站在两端,微弱的一束光将他们隔开。
这个人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这一方天地。
你们发现吗?他很特别。带着恶意的笑声传到许镜生耳中,而且你们的羁绊很深啊。
黑影的手指划过日晷边缘,即使被灼烧殆尽也丝毫不在意,有些兴奋的低语:你觉得,你们谁是谁的劫?
第105章 九重天·拾壹
日子依旧这么过着, 只是在往后的很多年中,谢无乘看到神官们照着神遗书上的预言相继陨落。
在见证过这一切发生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死亡的来临。
书上说, 我会亲手杀死你。
像一根刺,在他与许镜生对上视线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这句话。让他辗转难眠, 不停的推演设想, 到底什么事能让许镜生亲自动手。
好多个一万年, 谢无乘见过千万种模样的月亮, 但记忆中的许镜生, 还是那样遥不可及。
这不知道是第几个三百年,当初风风火火拉着应绡跑进殿堂的新任神官,也在岁月的沉淀里成长了不少。
这次,他和翎素在九重殿门口见了面。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羽衣,身后的织幽老老实实的将头发梳起, 朝谢无乘笑了笑, 道:怎么这么久不见,你还是没什么变化?
和她们一起踏入九重殿,头顶的阳光被屋檐的阴影遮盖,这几万年神官陨落了不少,大殿中难免有些萧条, 谢无乘开玩笑道:还是有的,年龄长了不少。
神官陨落后没有人飞升,于是许多事物都落回许镜生手中, 他极少下人间,每天忙于政务似乎也不会疲惫。
谢无乘进来的时候许镜生刚放下笔,抬眼看着他们, 平静地开口:以后不用常来,有重大事情我会通知你们集会的。
听到这个消息,三人皆是一愣,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现在神官也不过几位,根本没什么大事需要汇报,就走个过场罢了。现在这个过场也省了,却没人能高兴起来。
翎素拱手作礼,先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与织幽便先离开了。
许镜生颔首。
谢无乘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离开。
原本安静的大殿越发冷清,谢无乘不说话,许镜生也不开口,两个人这样遥遥相望,好像要冻死个人。
谢无乘看着他脸颊旁滑落的发丝,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轻轻放下,同时,他做了一个此生最痛苦最坚定的选择。
书卷上,一只手落在了眼前的桌上,将上面的字迹盖住,他整个人陷入阴影中。
许镜生放下笔,手顺势搭在桌上,没什么情绪的抬头,与谢无乘对视:有事吗?
谢无乘眉眼压得很低,严肃起来完全没了平日的纨绔模样,这时许镜生才想起来,谢无乘不仅是整个九重天最小的神官,还是整个龙族唯一的后人。
或许,他早不能把谢无乘当做一个不成熟的少年来看待。
正想着,只见面前的人忽然拉起他的手,温度从手心传来时,谢无乘已经把他从神座上拉了起来,紧紧的牵着他的手往后殿走去。
有很重要的事想同你说。
阳光依旧很好,许镜生的的发丝轻而易举的染上了暖阳的色彩,连同他纯白的眉眼都染上了些许温暖。
许镜生看着他:什么事?
你说,谢无乘垂下眸,看着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刚刚微凉的触感还残余在自己手心,你会亲手杀死我。
他上前一步,垂眼,目光落在许镜生这张近乎无暇的脸上,停顿了片刻,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此时的心跳有多快,有多剧烈,好像灵魂有一刻脱离这具身体。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那么,剩下这一万年,陪我。
他预想过许镜生会不解,会疑惑,甚至觉得冒犯将他赶走。
但许镜生只是平静的问他:为什么?
他注视着那双眼睛,忽而笑了,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肆意洒脱的谢无乘。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许镜生。谢无乘看着他的表情露出了一点讶异,坦然道,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整个九重天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我真的很好奇,未来什么事才会严重到让你亲手来解决我。
但许镜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超出了他处理过的所有事,偏头看向他,眼里有些茫然:喜欢?
是啊。谢无乘瞧见他的表情,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出来,他忍不住俯身认真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发现许镜生是真的被难住了,他才说出心里的猜想:
你该不会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吧?
我在书上见过,许镜生觉得他也很奇怪,不过我似乎不需要这个东西。
那你去过人间吗?我说的是在凡间生活过。
许镜生摇头。
谢无乘拉起他的手,那就答应我,在我死期来临前,你陪我这一程。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即使明晃晃的暗恋,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现在挑明了,他也大大方方想追求,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他也认了。
但许镜生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刚要拒绝,脑海里蓦然想起灵墟中的那句话。
你们,谁是谁的劫?
许镜生一顿,看向谢无乘,眼前的人和飞升台上的那个少年重合,一转眼不知道几个几万年过去,他好像没什么变化。
好,我答应你。
第106章 借枕·壹
傍晚, 恰巧是城中最热闹的时候,街上的灯笼逐次亮起,街巷飘着各色吃食的香气, 货郎拿着自制的兔儿爷穿街叫卖。
桥边姑娘家竹筐里卖的胭脂水粉,身后的河水映着繁华夜色。角落里,杂耍摊围满叫好的人, 火绳腾空时, 茶棚的热雾混着说书声漫过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辆不起眼的车马在路边停下, 轿前的车夫将马车稳稳停住, 转头朝帘子里招呼道:客官,咱到地方了。
话落没多久,从帘子里伸出一只手,随手扔了块银子给车夫,然后掀开帘子从里面跳下车。
那少年郎生的高大俊美, 一身青色劲装, 配着黑色腰封与银色护腕,转身朝车上伸出手。
不一会儿,一只手伸了出来,许镜生借着谢无乘的力气下了马车。
他还是一身素衣,不过方才在轿子里施了障眼法, 外人看他黑发黑瞳和普通人无异,只有谢无乘才能看见他的本相。
两人站在路边,许镜生却像来办公事的:现在呢?需要做什么?
谢无乘拉着他的手臂往里站了站, 以免被来来往往的车人撞到,他指了指面前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笑道:现在需要将这条街逛到底。
许镜生不熟悉人间, 确切点说,是完全不懂人间的规则。
谢无乘轻轻拽着他的手臂带他往前走,一边打趣道:你和那刚化形就进城的小妖一样。
什么都不懂,对所有东西都充满好奇。
许镜生没说话,只是跟着谢无乘在无数个商铺之间流转,书上见过的,没见过的,反正对他来说都算新奇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