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沙鱼,即仿鲨鱼羹。
其余官员也在心中计算,按照通常宴请使臣的规格,九盏已经算是最高规格了。
所以吃到了第八盏酒,下一轮菜就该吃些主食,今天的宴席就可以结束了。
但出乎人意料的是,在唱礼太监高喊:“进第九盏酒——”之后,端上来的却不是主食,而是一盘蜜浮酥捺花。
这是一种炸蜜裹花形的点心,不是主食,一般用作用餐间隙的甜点。
也就是说,御膳房还有膳食没端上来?
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确定。
不过,他们的猜测很快就被落实了。
第九盏酒之后就是第十盏酒,而这一轮的菜量比之上一轮多了不少。
众官员吃完了花炊鹌子,吃荔枝白腰子,尔后是奶房玉蕊羹,云梦豝儿。
第十一盏酒,菜量比第十盏酒时又足足扩充了一轮。
有爆肉角子、白肉胡饼、莲花肉油饼、肉咸豉……等等。
宋朝正式的宴席如同西餐,吃新菜、撤旧菜,酒也要随着菜的不同而更换。
再加上宋朝实行分餐制,宫廷内更是由宫女布菜,一人就吃一口。
除了皇帝,其他陪餐的官员其实很难吃饱,加上皇帝宴请规矩也大,如果不是不敢拂了皇帝的面子,谁都不想来,在家吃饭更自在。
但今天在场的所有官员,第一次在宫廷御宴上吃饱了,甚至有人是吃撑了。
傅呈沉默的看着眼前用量充足、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膳食,默默抿了抿唇瓣,看向最末席的儿子。
傅霁景向来面色温和,此时却面露难色。
真的不想再吃了。
可下一刻,唱礼太监喊:“进第十二盏酒——”
面前的旧菜被撤下,又摆上来一堆。
刚开始大家还分得清哪个是宋朝膳工做的,多吃点,金国膳工做的酒少吃点。
到了后来,管是谁做的?分到自己就吃吧。
不过……
“进第十三盏酒——!”
“进第十四盏酒——!”
众人手里捏着的筷子都在抖。
现在不管是谁的,他们都不想吃了。
这么一道菜一道菜的吃下去,不论是大宋官员,还是金国使臣,都吃累了。
金国使臣之一甚至忍不住揉了揉腮帮子,面带幽怨的看向门口。
御膳房做了多少菜啊?
怎么还不停啊?
谁安排的?
有人看向谢晚。
谢晚挠了挠下巴,表情有些尴尬,笑道:“快结束了,快了快了。”
其他人:……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然而,下一刻,门口的小太监又拉长了声音,高声唱道:
“进第十五盏酒,珊瑚糖塔,四海升平!”
第72章
来参加宴会的官员们大概想不到,他们以为这次宴会,只是无数次朝廷宴请使臣的宴会之一,却未曾想,只因为金国使臣带来了三个膳工,引起两边膳工互相较量,硬生生把这次宴会的规格抬到了最高。
整整十五盏酒,从天明吃到天暗。
最后散场时,官员们已经无心去分谁胜谁负了,他们只关心旁边有没有人能搭把手,把自己拉起来。
实在是吃多了。
就连官家吃到最后,都面色为难起来。
不过好在还有一点值得高兴,那就是因为最后端上来的膳食实在太多,金国膳工们做出来的膳食,都被淹没在了宋朝美食的海洋里。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暗自较量,最终还是宋朝赢了。
官家倒是很高兴,一边吩咐曹大监去准备消食汤,一边琢磨着给今日的膳工们一点赏赐。
正好,赵王爷的名单也在此刻呈了上来。
官家虽然久居深宫,但对民间酒楼也不陌生。
樊楼和清风馆他都听说过,不过柳氏饭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似乎只是个小店。
不过能被选进御膳房帮忙,必然是有几分本领的。
官家想了想,招手唤曹大监过来。
曹大监刚给小太监吩咐了消食汤的话,见状,立即满脸堆笑走上前。
“官家劳累一天了,到现在还要为国事烦心,大宋有您,当真是天大的幸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再加上曹大监在宫里待久了,更是练就一身“拍马屁也能拍得真诚”的本领,语气那叫一个五体投地。
官家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朕现下不想听这些话,来,你过来帮朕参谋参谋,你说该给这些膳工一个什么奖励呢?”
“哟,这话奴才可不敢说,官家必有自个儿的决断。”曹大监笑容更真诚了,“官家您给什么都是赏。”
说着,曹大监的眼神不经意扫过官家手上的名单,一下子看清了“柳氏饭馆”的名字。
他眨了眨眼,忽然想到某次与潘琅寰通书信时,对方给他写过一则请求——
将来某一日若遇机会,还请照拂柳氏饭馆的东家柳金枝。
潘琅寰这个孩子虽然与他出自本家,但他看得出来,潘琅寰不是个听话的人,而是一头凶狠的狼,又猛、又烈还极其护短。
这些年奉送金银财宝之时,对方每每只在信中提及,让他将来多多照拂他弟弟潘安玉。
至于其他人,未曾提过一字。
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信件里逐渐多了一个叫柳金枝的人。
他颇为惊奇,于是将柳金枝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本以为一个宫内,一个宫外,怕是没机会帮助对方,但没想到今日就在名单上看见了。
但他刚刚以为没自个儿的事儿,把话都说到头了呀。
想着,曹大监眼珠转了一圈,又十分自然的补充了一句:“这三人做的膳食倒是好吃,奴才看官家吃了好些,心里喜欢的不行。等官家赏过了,奴才还得好好谢谢他们,顺便再学一学手艺,将来也好给官家做羹汤。”
官家哈哈笑道:“这三个徒子徒孙怕都要满堂了,你个年过半百的老家伙还有人肯要么?”
曹大监道:“樊楼和清风馆名气大,自然是不缺人手,但奴才看这个柳氏饭馆名声比不上前两个,应该能有奴才的容身之所。”
这话说的与官家想到一处去了。
名气名气。
这柳氏饭馆其他的不差,就是差在这点名气上。
官家摸了摸下巴,他知道该赏这三人什么了。
缺名气,那他就补名气。
于是官家笑起来,道:“取笔来,朕要下旨。”
*
整个汴京城都知道樊楼、清风馆和柳氏饭馆被临时召进宫,为官家和使臣做了宴席。
一时间,三处地方火爆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想进门瞧瞧,好似这三处的膳工进过宫,本人也能沾上龙气似的。
甚至还有不少贵族子弟将能在这三处请客视作夸耀自身实力的证据。
而柳氏饭馆因为有前任丞相的题诗,比起其他两处更受文人和贵族子弟们的欢迎。
只不过柳氏饭馆不大,承接不下这么多的人流,只能开始采用“排期”的办法。
就连本是瞧不起柳金枝的孙玉香,也不得不在候三郎的要求下,主动去询问柳氏饭馆的排期。
可惜的是,这日期都要排到下下下个月了。
孙玉香只好无功而返,继而被候三郎一顿痛骂,恨得她咬牙切齿,却又更恨柳金枝。
凭什么柳金枝就能从一个小丫头到如今这么风光?
可是没人能给她答案。
“夫人。”一个丫头匆匆忙忙跑进来,凑近孙玉香耳边说话,“三郎又往西州瓦子里去了!听说还带了他养着的几个粉头!”
孙玉香伤春悲秋的神色立即消失,脸上流露出凶狠。
“一群不安分的贱///货,打量着候郎有家世,便想攀附恩情?”
“走!和我去打死她们!”
孙玉香咬着牙,满脸凶光的冲出了家门。
若不出意外,孙玉香与候三郎之间怕又要闹出好大一场戏。
可这些都与柳金枝无关。
柳金枝正坐在家中与众人烤火,顺便抱出她的宝贝高粱酒坛子。
“阿姐非必要从不动这坛子,今日抱出来,想必又有花钱的差事了吧?”
柳霄从房里走出来,眼里带着笑意。
此时他们才打烊回来,杜卫还在门口拍打身上的雪,月牙在帮忙,柳霄则去取了拂尘,倒是一出来就看见柳金枝抱着酒坛子不撒手。
“是啊,而且是花大钱。”
柳金枝摸着坛子,粗糙的手感却给了她安心的感觉。
“如今的生意你们也看见了,咱们饭馆也是与樊楼和清风馆齐名了。”
“但咱们的地方实在太小,食客一多,就挤得下不来脚。”
“你们看看樊楼和清风馆?地方比咱们宽敞,还有上下几层楼,能同时容纳几百个人吃饭,银钱流水自然也比咱们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