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少女面前的纸上,那似乎是一份名单,上面的名字都很熟悉,似乎是御三家中族人的姓名。
少女的笔迹在众多他熟悉的人名之后都有批注。
伏黑惠猜想这是之后要给五条悟的名单,方便他对御三家进行清算和权力整合。
“是五条…老师做了什么错事吗?”
“不是。”
少女否认得很快,瞥了眼伏黑手里的苹果
“我就不吃了,我怕悟回来发现我醒了。”
伏黑惠手顿了顿,又是这个称呼…叫五条悟
“悟”
的人很多,但一定不包含千沢,尽管他们认识也好多年了,但是似乎一直以来,少女在那个白发青年面前总是半调侃地叫着“五条君”,在他面前提起时往往也是
“五条”
“你的五条老师”
这样的称谓。
伏黑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不自觉这样关注这些,可能因为少女总是称呼他的名字“惠”,一直这样,尽管是长辈对晚辈无奈又温和的语气,但是称呼名字带来的这份亲昵,总感觉好像超越了那个与少女并肩的家伙…而现在、伏黑惠的苹果皮一直是规整的长长一条,在他手顿住的时候刀一错,漂亮的苹果皮就突兀断开。
他稍微顿了顿,然后平静地把苹果皮扔进垃圾桶里。
“没事,虎杖会吃。”
“唔,我才吃了晚饭过来——好吧我吃。”
收回眼刀,伏黑惠继续平静地低头削着苹果,
“那是千桑做了对不起五条老师的事吗?”
好直白…!虎杖一僵,下意识看向病床上的少女。
少女这次犹豫时间长了些,才慢慢道
“应该没有…那个不算吧?”
哦——少女慢慢喝了口水。
“那是五条老师向千桑告白了吗?在你们最后一战之前。”
“噗——”
千沢成功喷了出来,抚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伏黑惠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扔给虎杖,迅速起身收拾着病床上的惨剧,他扯了两张纸想要帮少女擦脸,千沢下意识拿手隔开他,自己用手接过纸擦了擦,边擦边咳。
伏黑惠垂下眸。
“只有这个理由说得比较通吧?因为战前觉得此次对战生死不定,就在战前告白了,等到对战结束后,就不得不需要回应这件事了。”
“千桑是为了这件事苦恼才躲着五条老师的吗?”
千沢咳嗽终于缓下来了,她有些狼狈地抬眼,绿眼里却微微带着点笑意。
“惠,你是看了多少少女漫啊。”
伏黑惠被一噎。
“我猜错了吗?”
千沢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不是会困扰我的事情。”
“那…”
伏黑惠好像还想说什么,眼微微亮着直直地盯着少女,只是千沢已经冲他挥了挥手,带着点俏皮道“悟快回来啦,还不快走,记得帮我瞒住哦——”
他还想问,却被刚刚啃完苹果的虎杖听话地要拉出病房。
他还想问,你会答应吗?只是他好像虽然有了这个资格来看望她,却没有这个资格问出这个问题。
就像他虽然被她称呼
“惠”,却没有资格称呼她
“千”。
像有一团空气轻薄无形,又坚固难破地塞在他喉咙里。
不可说,不能说。
他只能沉默地望着低头看着公文没有注意到他的少女。
什么也问不出来。
——而千沢直到伏黑惠走出医务室才后知后觉用笔帽一端刮了下眉心。
“不是…为什么惠会知道悟…”
喜欢我?恋情一类的事的确是千沢的苦手,因为实在有些搞不明白,干脆很多时候不去想。
因此这也是她对惠说的,她不会为此困扰。
因为想不明白,就不会去想了。
只是根据直觉行事就好了。
而千沢躲着五条悟的原因也很简单。
她从身体中清醒过来后,迅速就从五条悟的表情中得知长岛萃肯定说了或者做了什么很让他伤心的事情,让一贯越伤心越面无表情的白发青年也露出了那种愕然破碎的神情。
千沢心一紧,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下意识装作晕过去了。
可能一开始只是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有那样神情的青年,不过她也确实脱力得很厉害,没有咒力支撑循环的身体就是孱弱的普通人,在经历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她闭上眼就迅速陷入了沉睡。
一直到五条悟把她抱回高专医务室,她都没有醒过来,加上五条悟又去收拾残局,忙得不着地,总之千沢没有找到好机会去问问发生了什么,她只能自己不断思考反思着那个【她】究竟做了什么。
在思考清楚应该怎么解决清楚这件事之前,千沢下意识想要躲着他。
只是她自己也有些模糊,
“解决”
这件事,
“解决”
的究竟应该是什么?替长岛萃向五条悟道歉吗?或者向五条悟许诺什么情感吗?究竟是要做什么?又要达到什么目的?很模糊。
模模糊糊地,只有一个清晰的想法。
不想,他露出那样的神情。
当时只是惊鸿一瞥,就好像眼睛被烙铁灼烧一般下意识迅速移开,等反应过来时,心脏好像也被烧痛牵连着不断蔓延起酸涩。
无法诠释的情感,只觉得难受,也不知道为什么难受。
只知道她想做些什么,不论结果,无论代价,想让他不要露出这样糟糕的神情。
她自己没有办法得知当时发生的事,又总怕再问青年会是撕开他的伤疤,于是自己沉默地推算思考着,在避开五条悟探视的期间默默帮他圈着御三家名单上的重点,然后让硝子转告他。
“不自己告诉他吗?”
千沢摇摇头
“感觉不是好时机。”
硝子俯身,脸凑近千沢脸侧,手绕过她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把烟碾灭,烟草的气息从温热的吐息中蔓延入千沢的鼻腔。
“少抽点。”
千沢摇了摇头。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硝子没听她的话,现在他们已经熟稔多了,彼此也已经熟悉没有什么伪装真实相处的模式,千沢也不在意她的语气,顺从接道,
“什么?”
硝子从包里掏出烟盒单指撬开,灵活地抽了根夹在手指间,没有抽,一边往窗口走一边道“像那种对不起自己女朋友后自己默默跟在女朋友身后保护她的男友。”
千沢:………千沢抹了把脸,认识硝子这么久,也不是第一次被她尖锐地吐槽,这是这个比喻还是让她一瞬默然。
等她脑海里再过一遍这个比喻,又忍不住捂着脸低笑。
“悟是很像女子高中生,说是女朋友倒很贴合。”
不知是悠远往外飘的烟雾模糊了硝子的脸还是什么原因,硝子的声音听着像有些远,
“所以说啊,和这种女高谈恋爱,就是说开就好啦,乖乖去正面哄一哄,不要做那种苦大仇深的苦情男主啊。”
千沢:…千沢:
“硝子你是不是最近少女漫也看得挺多的?”
“为什么是【也】?”
千沢笑了笑,没有接话,她目光落到窗外,白烟从硝子指尖的一点火星往外慢慢悠悠地飘摇。
模模糊糊地,混混沌沌地。
她看不分明,想不明白。
——五条悟始终忘不掉那一天,闭上眼总好像还有那种湿润的血腥气,夹杂着枪管飘出的硝烟的气味。
山林浓雾,染血的泥土,躺在血水里狼狈又明亮的一双眼,从他身侧伸过的,拿着枪的素白的手。
枪响,一切结束,在看到羂索被子弹贯穿头颅的冲击力带着脑袋后仰、瞳孔涣散开的一瞬,五条悟几乎是立刻转身,看到少女同样一瞬涣散开的绿色瞳孔,就要往后倒下。
或许一切在六眼眼中都发生的很慢,不然如何解释在这样的时刻,他居然还下意识回想着少女之前的话【你之前不是杀过我一次了吗?】对啊,好像开枪时枪托狠狠砸了下他的脑袋,他脑袋那时一片空白,只恍恍惚惚地想着,为什么之前就能无动于衷于她的死亡,现在却这么慌张。
完全、接受不了。
——五条悟知道千沢已经醒了,少女躲着他的行为被他理解为了她还在思考契约的事情。
好像那天的枪响,子弹也贯穿了他的头颅,留下他始终不停的钝痛感,耳鸣始终飘摇在脑海中,钝钝地,自颅骨蔓延开麻木痛感。
从痛感中好像又生出了点疲倦,可以了吗?已经可以了吗?…尽管疲惫得不想要再思考,大脑还是擅自运转着。
那个叫长岛萃的灵魂留下那三句话的时候,他大概也明白了千沢没死,同时也隐隐感知到了,少女为了他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