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但是，沈摇也想起刚才她觉得的哪里不对……
确实是，黎矅都在问她特移局这三个月里发生的事，但之前约好来这里，是他有事要告诉她。
赵局在特调科和重案科的时间很长，有丰富的处理和审讯经验，沈摇从善如流，慢慢试探道，“那我应该怎么做？是去找蒋处，还是魏科吗？”
赵局和蒋明睿都看着眼前屏幕传来的影响，沈摇确实聪明。
问她应该怎么做，比直接问过去三个月发生了什么要让人戒备少得多。
蒋明睿看向赵局，“赵局，你觉得黎矅有问题？”
赵局看了看他，平静道，“直觉，他问太多事情了，虽然在绕弯，但一直想确认那只怪物的下落。我不确定，但从之前他和沈摇传递的信息，应该还有能挖掘的。在照面之前我们能多观察就多观察，我总觉得有点蹊跷。”
赵局说完，又特意道，“商局不是也觉得蹊跷吗？”
不然“嗦”面怎么嗦得那么及时？
轻咳声从耳麦里传来，是回复他清楚的意思。
赵局和商局都有疑虑，那这件事的确有再细问的必要。
蒋明睿提醒，“沈摇，不要给他透露任何那只怪物在医疗科的信息。”
沈摇听到了。
而沈摇问完，黎矅这边好像没太多想法，边说边道，“我也不知道局里现在的情况，正常来说，是要先和直属领导报备，然后部门的领导会和特调科、重案科联系……资料科这边之前是陈局直管的，陆科身体不太好，你来特移局的时候，她就基本在病假了，资料科这边都是日常运转，所以，又是陈局这里……”
黎矅明显为难。
陈局……
说到这里，沈摇也意识到对方应该不清楚陈局的事。
老滕的声音难得在耳麦里响起，“他在试探你。”
老滕很少开口，但绝对让人信任。
魏翔皱眉，蒋明睿也仔细听着。
而且，老滕和刚才赵局的观点不谋而合，说明两个人的判断是一致的。
沈摇看向黎矅，“那，如果是陈局……或者我先转告张处，他去沟通，比我说的更又有信服力？但是你得告诉我具体要怎么和局里说。黎矅，目前为止，我知道那只怪物会扮作你的模样潜入特移局，还有ndsd，那三个月的事我要怎么提？”
沈摇聪明得把话题抛回给他。
黎矅是想问陈局的，但是现在沈摇看他，是想知道她应该怎么做。
“黎矅，你之前和我说的测试，食尸蚂蚁，绕过特移局的黑色产业链，把怪物包装成人，事发后删除特移局档案，抹除怪物痕迹……ndsd做的这些，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我知道你是黎矅，不是那只怪物，但我要怎么说给张处听，让他信任我？还是你自己回到局里？”
沈摇的逻辑是对的。
如果让她代为转达，她要知道清楚，这是她来见他的目的；
如果不需要她代为转达，他可以直接回特移局。
沈摇继续，“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事情，需要帮忙，但是我不知道我能做的有哪些？”
沈摇再次将话题抛回给他。
黎矅眼中短暂迟疑，然后悻悻道，“好，让我想想从哪里说起。”
沈摇轻嗯。
黎矅重新端起水杯，喝了两口。
相比起刚才的喜悦，黎矅的情绪重新压了回去，也不再像刚才那么阳光温和。
片刻，黎矅开始回忆，“我当时觉得很困，但又像已经睡了很久，这种感觉很熟悉，所以刚开始我只是觉得自己睡迷糊了，没有意识问题。但很快，我发现不是在家里，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左右和后面是三面白色的墙面，正前方是一面玻璃，就像科幻电影里的实验室……别人能从外面看到我，但只有对方想让我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才能从玻璃里看到外面的模样。”
“我当时很惊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就像个监狱，整个透着窒息，冰冷和恐怖，因为连声音都没有。我从开始的恐惧到后面发现即便我恐惧，恐怕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甚至能感觉玻璃前面并没有人，我就像一个试验品一样，被关在一个牢笼里，狭窄，只有两平米。任凭我怎么敲打周围，甚至手挠出血迹，都没有任何变化。那里没有床，累了只能蜷缩在一起，但是有灯光，灯光很刺眼……我只能双手环臂，遮住眼睛。”
黎矅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沈摇，他的目光和语气声音，再加上描述的场景，都让沈摇不寒而栗。
“没有电子产品，没有白天黑夜变化，也没有任何声音，开始的时候还会恐惧，到后来就麻木，空虚，好像行尸走肉。我不知道具体在那里呆了多久，整个人都变得神经质，听到一点声音都会一惊一乍，还是那种声音消失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黎矅问她。
沈摇起了冷汗，也下意识摇头。
“后来突然有一天，玻璃忽然改变了颜色，我能看到外面了！”黎矅的声音也再次变得激动起来，“我看不清他们是什么，但是有模模糊糊的人影，你知道吗？能看到人影，哪怕对方是怪物！在没有声音和任何交流的世界呆了很久，忽然看到其他东西，你会觉得你
信念都被打破，不能再留在这里！不能！”
黎矅的精神状态再次让沈摇错愕。
“我终于听到他们说，因为我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返回，破坏了ndsd的规则！所有ndsd的怪物都要遵守规则，破坏规则就会被处罚，被关在这里，或者直接被送去做实验品。我吓坏了！”黎矅的眼神透着沈摇说不出的感觉在，但沈摇知道这个场景对方一定经历过才能这幅神色。
“他们把我从小房间里带出来，还说没有下次。我惶恐回头，你猜我看到什么？”黎矅喉间重重咽了咽。
沈摇再次背后发凉，“看到什么？”
黎矅凑近：“我以为我是在一个小房间里，但其实那是一面墙，一面用一个个小集装箱叠在一起，前面都是玻璃的墙。每一个‘集装箱’里都要么蜷缩着一只无神的怪物；要么有一只整在或暴怒，或恐惧，拍打着玻璃的怪物……密密麻麻的‘集装箱’就像一个个监控，整整一面三层楼高墙体的监控！”
黎矅低声，但声音透着‘疯狂’，然后看向沈摇。
黎矅看着她皱眉，看着她眼中的错愕和不适。
但沈摇开口，却是温声，“黎矅，你还好吗？”
黎矅顿住，好像才从刚才的情绪中回复过来，忽然意识有些突兀了。
“我，我就是不想回忆这一段，但回忆起来就……”黎矅不自觉低头。
沈摇说不出这种感觉，但这种感觉越加明显。
不止沈摇，其他人本来也都在认真听着，但耳麦里传来沈摇的这一句，也都回过神来。
沈摇关心的是黎矅还好吗？
有时候沈摇的敏锐是超过他们的，因为他们还沉浸在黎矅刚才的话里。
黎矅伸手捂着头，低声道，“从那个‘集装箱’里出来，意味着这一段惩罚结束。他们把我带回了房间，没有安排别的事情，房间里有床，有可以喝的水，也有宽敞的空间。我所在的那间房间是那只怪物的，那里有它存放的东西，书，笔迹，还有喝水的杯子。我觉得天旋地转，但如果我不呆在这里，就要回到那个箱子里去，我现在还能想起在那个只能蜷缩的角落里的恐惧！”
“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用它的杯子，用它的床……哪怕忍着恶心。慢慢地，我适应了，而且不能表露出来。我开始在房间里翻开它的笔迹，它有笔迹，还有书籍，还有相册。”黎矅眼中再次浮现出惊恐，“它能模仿我的笔迹，从刚开始的歪歪倒倒，明显不会，到后来越来越像；他在记录我的习惯，我说话的方式，还有相册，相册里有我接触的人，它在习惯他们……那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经常会觉得一觉睡了很久，是因为它替代了我，而真实的我，确实一直睡着！”
黎矅双手握住杯子，试图透过杯子从水的温和里寻找平静，“我还看到它的记录，它的基因特殊，在ndsd的很多实验中，它的基因表现出了优秀的覆盖和模拟能力，我开始并不知道这什么意思，后来我一点点翻看着记录，我明白了。它是本体，他们用它的dna片段编译给了其他怪物，让其他奇怪也拥有了和他一样，吃掉某种生物就能变成某种生物的能力……他们为了实验，选取了和它一样的黄鼠狼……所以，当时有一批黄鼠狼怪的试验品。”
当这些话从黎矅口中得到证实的时候，同样也让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滕忽然出声，“问他之前认识这只怪物吗？”
老滕的话提醒了沈摇。
dna检测，黎矅和那只黄鼠狼怪dna有极大几率是兄弟，但一个是怪物，一个人类。
这一点黎矅刚才没有提及，是不知道还是特意没有提及，老滕抓到了重点。
沈摇会意，“黎矅，那只黄鼠狼怪为什么会变作你？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或者见过它？”
沈摇的话忽然让黎矅简短皱眉。
“他有事情隐瞒。”但赵局还是捕捉到。
“老滕，魏翔，注意观察周围，他可能不是一个人。”赵局提醒一声，老滕和魏翔都警觉。
“沈摇，你继续，问他敏感刺激的话题，试他的反应。”赵局继续安排，“商言，小心些，黎矅不太对。”
耳麦旁，是筷子放下的声音，是反馈。
沈摇深吸一口气，按照赵局的话做，“刚才所说的所有事情里，它没有伤害过你；它在模仿你，是怕其他人看出痕迹。如果它直接吃了你，就没有这些顾虑了，它为什么不吃了你？”
沈摇说完，心底已经紧张得快要跃出胸膛。
也明显感觉到黎矅眼中露出的烦躁和狠意。
第133章
“沈摇，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黎矅在做最后的情绪克制，也让脸上恢复了从前的阳光与温和。
这一次，沈摇确认了。
他就是黎矅。
以前那个黎矅，不是别人。
但以前的黎矅一直在带着面具做人。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两种‘面孔’，所以刚才他的情绪才这么激动。
因为在他说起那些重叠的集装箱盒子时，脸上恐惧和痛苦都是装出来的，一个人的眼睛骗不了人。
“沈摇，继续刺激他。”赵局继续指令。
沈摇喉间轻咽，继续道，“你刚才说起集装箱盒子时，眼里不是恐惧，是扭曲的兴奋和诡异。你还故意低头，痛苦抱头，是因为怕我看见你眼睛里藏着的兴奋。”
黎矅惊讶，或者说惊喜看她。
沈摇继续，“她和陈局在服装厂见的第一只黄鼠狼怪就是这样的，它假装成人类，模仿人类的害怕，恐惧，当它驾驭不了更多情绪的时候，它就和你刚才一样。但怪物的情绪模仿得并不那么到位，但你刚才的反应让我第一时间想起了它。”
黎矅眼中的“惊喜”逐渐占据上峰，开始如同沈摇说的一样，露出隐隐兴奋的神色。
沈摇看向他，接着说道，“它在模仿你，它对人类情绪和情感的捕捉没有那么到位，所以有人训练过它们，训练它们在伪装成人类的时候，怎么去模仿和呈现人类的表情，情绪表达，也包括，如果它们模仿不出来，或者觉得吃力的时候，通过怎样回避情绪和沟通的方式，让对方误以为它们是恐惧，害怕和抽搐，它们在模仿你！”
沈摇近乎确定的语气，不止黎矅，耳麦后的赵局，商言，蒋处，魏科和老滕都顿住。
黎矅好像也渐渐不加掩饰了，“有趣，你继续说。”
沈摇的语气也渐渐平稳下来，“从坐在这里起，你就一直在打听特移局内部的事，因为你不在特移局。你为什么不在特移局？不是因为你被带走，而是你这段时间有很重要的事不得不暂时离开，但是黎矅这个身份可以接触到特移局内部资料科、档案室，你应该费了很多心思才进入的特移局，所以你必须要保留这个身份，所以才让那只黄鼠狼怪会扮成你。”
“但你怎么没想到，它为什么要私自行动？甚至，你都没有办法询问它！因为你还不知道它发生了什么事，它又失去了踪迹，你不知道它在哪里，更包括，它有没有和特移局交待你的事，特移局内部现在是什么样？你必须要清楚这些事情，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准备回局里，你在找人试探。”
沈摇继续说着，黎矅的眼神里也越发呈现出兴奋。
好像一个他处心积虑准备很久的谜题被人慢慢揭开，它并不恼怒，它反而惊喜。
沈摇也接着道，“你找了童千和我，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你为什么绕那么大一个圈？童千和我之前都被食尸蚂蚁操作过认知幻觉，食尸蚂蚁是一个族群，它们甚至都没有思想，意识，只有本能。有人操控着它们的本能，让它们做事。你操控过食尸蚂蚁，你也清楚食尸蚂蚁的构造，能力，你试图通过食尸蚂蚁残留的方式从童千和我这里了解特移局的和那只怪物的事。”
“童千上次面对食尸蚂蚁的时候，被食尸蚂蚁在幻境里重创，他在医疗科康复了一个月，你肯定不知道丁主任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因为特移局内部所有人都觉得丁主任每次小题大做，一点创伤就要人在医疗科呆很久。但其实老丁是很认真的人，他会针对每个人做特殊，有针对性的康复治疗。”
沈摇看向他，“你先找过童千吧，因为觉得我对幻觉的判断在童千之上，所以你的第一反应是找童千，但在医疗科康复的一个月，老丁有对童千做针对性的抗介入和认知扭曲训练。不止是康复，还是训练，所以你在试图介入童千的认知系统时，根本没办法突破。”
黎矅低声，“你怎么知道？”
“那天之后，我半开玩笑得去问过童千，问他现在还敢不敢吃猪脑花？他在杜平的时候就不敢，杜平的时候你也在，所以你的认知还停留在那时候。但他告诉我，他的康复训练在出院后还在继续，现在已经可以正常面对。所以我猜，你应该第一个联系的他。但在发现无法介入童千认知的时候，你转头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