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奶奶是真的老了。那天老二又和孩子吵架,他们已经针锋相对了很多年了,孩子大了,也越来越有能力和他爹抗衡了。老二终于没收住自己的脾气,把孩子按死在床上拿着皮鞭抽!我骂他你疯了!可我没力气拉开他啊,又看着他把孩子拎进厨房抄起菜刀就朝孩子胳膊上挥了过去,还骂着:“还不认我这个爹!你还不认我这个爹了!”
还算他有点儿控制,只拿了刀背,到底没真伤着孩子。我指着门框冲他喊:“你给老子滚!”我也不知道,从前还粘在一起亲近的父子,怎么突然到了这个地步。
我清晰地感觉到,整个家都摇摇欲坠。怎么办呢?我向那老家伙问,可你说一个走了的人又怎么告诉我呢?
我时常梦到他。
日子过得太快啦!孙女上了大学,孙子也上了高中,都要住校。从前我一天等着一天,现在我得一月等着一月。我养着老家伙留下来的两盆花,和它们一起数着日子往后过。最后孙子也去上了大学,我半年,等着半年。
一天晚上我突然梦见那老家伙,只看见他对着我一个劲儿地落泪。我骂着他你当我面儿的时候都没这么样哭过怎么人走了还更矫情了?
他说:“对不起小花,是我没用,是我食了言。”
我想这不对啊,你个老东西已经带我过上了好日子呀!我爱我的孩子们,我当然也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啊!你怎么会没用呢?如果没有你,我又怎么能够撑到现在呢?
说完这些,我就醒了。醒得太早,天都没亮,我突然想去看看孙子,我怕我太老记不清他的样子了,就拄着拐杖坐到他的床前。他竟然还没睡着,只吓了一跳说:“奶奶,你怎么来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他的情绪我早就看不透了,不过这一刻我已经知道了,嘿,老头子,我到时候了。
你看,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也不能再去护着他们了。该是我的时候了,算一算也让你等了快三十年,这可真的太久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殊不是她也一个人等了三十年,现在的我得有多心疼她。
我知道奶奶正看着我写下这些字呢!
还差最后一句收尾,是我迟来的抱歉。
我追逐着我自以为是的爱,迎来了命中注定的失败。环顾四野,所有的人物竟然都已破败。
“裴青山!裴青山!”我呼唤着他。
“我求求你告诉我,爱它究竟是个什么啊!”我真的已经要崩溃在这里,可惜再没有人回应我。
天真的要亮了。我的长夜漫漫,我的长梦漫漫。
我沉醉在此刻的黎明破晓,我眼瞧着冬夜里的黑一点点在绛紫色的怀抱中弥散,远天边的晨阳才懒懒升起。
“早安。”我说,人生不过短短几万天,又有多少次机会与我的爱神们道着早安或者晚安呢?不要流泪吧,把眼泪全都拿来烹煮,直到岁月都干涸,尽管我们都欠了彼此一句道别没来得及说。我知道,也只有我把自己都熬干了熬净了,这些人物才能真正地活过来,这场无休止的大梦才能迎来一个句点。
我被推向我们来时的路,我竟然看到了娇娇的身影,他正在朝我告别。
“裴青山,你猜猜娇娇去哪里了?”
他一把火,把整片白桦林点燃,朝我挥手目送着我远去,奔赴向那些好日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迈向火海。
说让我回到那些日子,找到被我遗失的爱。
# 第七天堂
第21章
写在章前——
一门两生天堂地狱。
天堂之门后,我的爱神们环绕在七重天的云端,又会坠入第七天堂下的海底。
一门两生天堂地狱。
天堂之门后,我的爱神们环绕在七重天的云端,又会坠入第七天堂下的海底。
一门两生天堂地狱。
天堂之门后,我的爱神们环绕在七重天的云端,又会坠入第七天堂下的海底。
第22章
就在今天。
我无限怀念的蓝色清晨中,我用力写下我对我们命运的窥探,落笔却只有寥寥几个字——会在你我眼里长存。
就这么开始吧,我想。
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我那急不可耐的性子已经被岁月磨练,我本想着我应该是以一个非常沉稳、老练的姿态面对着我自己,可是偏偏到了这个时候,掌心还是被汗水湿透,我仍然迫不及待,我仍然紧张得不知所措,我仍然有所期待。
不去管日渐西移,我再一次对着向朋友借过来的小圆镜确认——蓝色的校服已经穿好,头上发型被抓得够帅,下颌的胡荏浅铺一层,大概是我记忆里的少时模样。我深吸口气,右手覆在胸膛那儿感受着自己愈加躁动的心跳,我对自己说,嘿,小伙子,放轻松点儿,别那么紧张。直至此时此刻,我仍然在反复调整练习——眼神,表情。尽管再也做不出那些青春的姿态,但我要确保,待会儿再度重逢,再次见到一些人,不要表现得太欣喜,也不要太过于悲伤。
空气的味道依然怀旧,是我手侧沾染的笔墨,是重塑原型的教室,是闪烁飞扬在空气里的灰尘。旧式广播还在嘶哑嘶哑地断声叫嚷,老主任仍然如此可爱地在催促着同学们迈开腿,快一点,再快一点。都一样,和每一个寒冬酷暑早上五点的时候,他站在楼下催促着我们的画面,都一样。
那道视线终于没有藏住,我猛抬头。
“喂。”不知何时,我等的人早已经出现在那儿,也不知他到底注视了我多久,直到我终于抬头看见他,他才出声喊我。“憨儿!人都已经在排队了,再不快点儿真赶不及了!”他就倚在门框那儿,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颇是几分无奈地叫着我。
我的手一哆嗦,小镜子也被轻摔在案上叠摞的书卷中。
“傻屌,来了来了!”
咚的一声。
“呆子,这么急做什么。来得及呀,来得及呀!”
我没回答他为何这么急不可耐,我不能管撞到桌子而发痛的膝盖,我抓起校服外套就推着他的背一起往外奔。
春末夏初的五月鲜少阴天,尤其是在18年的这个下午,三四点的悬日拼了命地要把天上的云卷都给点燃,课桌角落语文书里的橘子洲头山红尽染,少年意气,互留的文字激昂,好不绚丽。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时下最火的曲子《起风了》,就有一阵风起来把所有的橘红竹绿送进我眼睛里,我仍然有时间来得及回头记下这个画面。
“帅不帅。”一路飞奔的路上,我还不忘朝他一挑眉,指着我刚刚捯饬出来的发型。
“嘁。”他只笑骂:“臭美。”
“嘿。”我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嘶”吃痛叫一声,问我干嘛。
我指了指不断向我们身后延申远去的林荫大道,更远的地方,一轮夕阳下金箔不断跳耀的足球场。指着我们身后的近千个日子,清晨,夜晚。
“回来吃什么?”
“秋实小食堂的臭鸡面?”
“也行吧。”
……
“喂!憨儿!洗澡的时候帮我占个位置!我送个作业马上过去!”
“叫爸爸!”
……
“挨她熊了吧。”
“这我能怎么办,就dei我盯着。算啦算啦,不管她啦,胖子已经在机房等着了,好不容易咱的电脑课没被占赶紧过去抢台好机子,今天老子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光环的王。”
……
“呆子,你这次还是没我考得高哦。”
“艹了,老子数学就比你少个那么几十分,你不感到羞耻么?”
“???你怎么能这么要脸的说出这种话。”
“你,和我比,你就已经输了。”
“好好好。”
……
“别gu ning,烦着呢”
“哈哈哈哈哈哈!让我看看是谁比我少了两分。哦,是你啊~哈哈哈哈哈我要把这张试卷裱起来。”
“。。。”
……
“喂,憨儿,你眼睛怎么红了?”他问。
……
“别哭了,我在呢。”我说。
……
“你快抬头看啊!今晚的星空咋这么漂亮!”
“真的哎。”
“总有一天,我要去到更远的地方,我要触摸到这片星穹。”
……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啊!只有毕业了,我才能……”
是啊,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呢?
“时间过得可真的很快啊。想大半年前回宿舍走在操场那儿的时候,我还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啊,一晃眼,真到了这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再四年,等我们大学都毕业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他顿住脚步,侧过身来看着我。
“无所谓什么场景,这一次不要再留下遗憾就行了。”他说。
这一次?遗憾?我略略顿住却也没细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