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很晚了，陆曜是一个人过来的。
他的机械双臂已经完全失控，处于非常僵直的状态。
“能修吗？”
芙蕾雅检查了一下机械臂，完全没有问题。
她低着头开口，“机械臂没有问题。”
陆曜站在那里，四周安静极了，只有缓慢流淌的空气。
“那是什么问题？”
“机械臂连接的是你的神经系统。”
“所以，是我的神经系统出现了问题。”
芙蕾雅摇头。
她缓慢抬头看向陆曜，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红着眼抬手捂住了脸。
低低的抽噎声在寂静的实验室内响起，陆曜上前一步，声音虽清冷，但却透着一股安抚，“芙蕾雅，你可以告诉我。”
芙蕾雅带着抽噎的声音沉闷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前段时间的体检报告你还没有给我。”
芙蕾雅继续摇头。
她捂着脸蹲下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明明，明明幸福那么近，陆曜，你不该是这个结局。”
-
芙蕾雅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她坐下来，红着眼眶，将手里的体检报告递给陆曜。
“各项指标都偏高很多倍，说明你的身体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这些问题出现的根本原因是……你脑中的芯片。”
“芯片？”
“审判院里那些老家伙们不肯放过你，就是因为你脑中那块芯片，那是重启曜日计划的核心。曜，你是曜日计划的最终产物，你的所有实验数据都在那块芯片里，只要有了那块芯片，就能复刻出曜日计划，你明白吗？”
陆曜沉默半响，“所以从一开始，帝国的计划就是要销毁我。”
芙蕾雅没有办法反驳，只是一味摇头，“如果芯片不出问题的话，如果没有审判院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的话……曜，你现在拥有人性，不再是受驱使的机器，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明明你马上就要获得幸福……”
陆曜突然理解了芙蕾雅为他所做的一切。
那份不销毁文书，是他的第二次生命。
而莉莉，是他第二次生命的意义所在。
“如果不取出来销毁呢？”陆曜打断即将崩溃的芙蕾雅。
芙蕾雅垂目，在哽咽中努力发声，“你应该可以感觉到，芯片不是那么稳定，一不小心……你会……重新变成杀戮机器。”
陆曜低头看向自己的机械臂。
不只是机械臂，这段时间他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做了什么，像间断性被人抽取了记忆。
幸好，他没有做出伤害莉莉的事。
这一切证明，正如芙蕾雅所说，他会重新变成一个杀戮机器。
直到现在，陆曜的表情始终还是平静的，“你可以把芯片取出来吗？”
“……很危险，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这块芯片跟你的身体已经融合太久了。”
“会死吗？”
芙蕾雅没有回答。
陆曜感觉有一股悲伤从心底涌上。
他伸手握住手腕上的鳞片手链，低声低喃，“莉莉，人总是无法轻易获得幸福。”
以前的他毫不畏惧死亡，可他活下来了。
现在的他开始害怕死亡，可死亡终于还是来临。
“陆曜，你在害怕，你从不害怕，你连死亡都不恐惧。”芙蕾雅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陆曜感觉身体的脱力，他靠着墙壁努力站直身体，“比起死亡，失去莉莉更让我无法接受。找个时间，你帮我把芯片取出来。”
“曜，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你已经因为帝国死过一次……”
“我能感觉到，我在失控。”陆曜打断芙蕾雅，“我会伤害她。”
重启曜日计划的核心是陆曜，准确来说是他脑子里的芯片。
重新变成杀戮机器，还是取出来以后毁灭芯片，承担未知的结果。
陆曜选择了后者。
“不要告诉莉莉，找个机会，把莉莉送走。”
芙蕾雅点头，却在下一刻看到了站在实验室门口的身影。
陆曜顺着芙蕾雅的视线转身，瞳孔骤缩。
“为什么不要告诉我？”
苏莉站在那里，红着眼眶看向陆曜。
那么明显的不对劲，她怎么会察觉不到，他们是最亲密的恋人。
芙蕾雅看一眼陆曜，再看一眼莉莉，最后还是选择将这里留给他们。
实验室里的灯光很亮，白昼一般，也将苏莉脸上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苏莉走到陆曜面前，仰头看他。
男人偏头，躲避她的视线。
“陆曜，你看着我，我让你看着我。”苏莉伸出手，死死拽住他的衣领，柔和的声音变得尖锐，却满是悲伤。
男人终于将视线落到满脸泪痕的少女脸上。
可现在，他连替她擦拭眼泪都做不到。
陆曜缓慢俯身，将下颚放在她的肩膀上。
苏莉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
“我不希望你当英雄。”
她是一个自私鬼，她不愿意用自己的恋人献祭。
正如芙蕾雅所说，陆曜已经死过一次，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他应该获得幸福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幸福永远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陆曜，我讨厌苦难，苦难就是苦难，它永远不会变成幸福……”
苏莉感觉自己肩头传来炙热的温度，浸透她单薄的衣衫。
陆曜的眼泪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好像流进了她的心里。
苏莉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窒息。
“莉莉，这个世界如果出现太多的英雄，就说明世界之下隐藏的黑暗越多。希望，我是帝国的最后一个英雄。”
第83章 全部都是幸福……
春日,万物复苏的季节。
这座小岛在海上，出行都需要靠渡轮，岛上有一座人鱼庙,听说只要向人鱼许愿，便能获得幸福，每日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看守人鱼庙的是个年轻的女人，她穿着紫色长裙,脚上一双白色运动鞋,正给前来许愿的人递上新封的平安福。
“多少钱一个？”一道男声响起,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拿起那个平安福放在手里把玩。
“十星币一个。”
男人打开智脑扫码支付。
“附近卫生间在哪？”
“那。”女人抬手指向自己身后。
男人从她身边走过，两人擦身而过。
女人还在摆弄桌子上的平安福,因为单薄的长裙衣物,所以能看到她挂在脖子上的那个半旧平安福。平安福里鼓鼓囊囊,不知道藏着什么好东西。
刚才走了的男人又回来了，他看着女人,抬手敲了敲桌面。
女人仰头看他,露出一双漂亮的紫色眼眸。
“上厕所要一星币？”
“嗯哼。”
“不能刷智脑,那个老头非要现金。”
女人大方的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两星币递给男人，“给你两星币,上两次。”
男人：……
-
上完厕所,陆曜打开智脑寻找芙蕾雅给他订的那家民宿。
芙蕾雅，“你在人鱼庙门口等人来接你，那个人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陆曜皱了皱眉，站在人鱼庙门口安静等待。
春日阳光温暖，不算冷也不算热，正是出来玩的好时候。
下一刻，一辆紫色的轿车出现在陆曜面前。
这种类型的车在赫伯里亚是早就被淘汰的存在。
“上车。”
车窗被打开,露出坐在驾驶位上的女人。
分明就是刚才在人鱼庙门口卖平安福的那个人。
“是你？”男人抬手压了压自己头上的鸭舌帽，帽檐压下来，更衬得其骨相优越，眉骨立体。
“我是莉莉小院的老板，上来吧，带你去民宿。”
人鱼岛上面的旅游行业在这几年的疯狂飞速发展，莉莉小院是这里的第一家民宿，后来家家户户都开始学着莉莉小院的样子开设民宿产业。
一时间，半个小岛的房子都变成了民宿。
男人打开车门上车，他嗅到车内淡淡的咸湿玫瑰香气。
这是一种很熟悉的味道。
他每夜都会梦到。
可苏醒之后却再也找不到了。
“你用的什么香薰？”男人脱口而出。
女人歪头看他，“自带体香。”
男人：……
男人偏过头，不再看她，可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往她身上瞥。
很熟悉，很安心，很……喜欢。
陆曜摸着急速跳动的心脏，眼眶竟有些微微的湿润。
他抬手更往下压了压自己的帽子，单手托住面颊。
“确认一下客户名单，你叫陆曜？”女人一边开车，一边询问男人。
“嗯。”男人略显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