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无妨,”邱山王说:“小君子也是担心兄长,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梁初从路寝宫跑出来,一路飞奔,很多人都看到他哭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老大梁缨听说弟弟被君父骂哭了,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看看究竟。
“初儿,你怎么了?”梁缨看到梁初眼眶通红,更是紧张的不得了:“初儿,别哭,你怎么哭了啊!”
梁泮无奈的说:“哥哥,你真笨。”
梁缨一脸迷茫,不知梁泮为何这般说自己。
梁泮笑着说:“没看出来弟弟是在演戏么?”
“演戏?”梁缨呆愣在原地。
梁初抹了抹眼泪,将泪痕全部擦干净,也就是一瞬的事情,立刻收敛了全部的委屈与哭意,甚至扬起唇角,笑了出来。
梁缨:“……”???
吱呀——
屋舍的大门被推开,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说:“是阿苒的主意,经过初儿这么一闹,恐怕朝廷上下,里里外外都要相信,阿苒这次是要真的严办嬴稚和老三。”
有邱山王做见证,而且梁初还被骂哭了,这事情一定很快不胫而走,传遍整个上京。
赵悲雪说:“嬴稚和老三下狱,上京文会中断,必然会让背后之人放松警惕。”
梁缨一拍脑袋,说:“那么接下来,咱们就好顺藤摸瓜了。”
梁泮点点头说:“哥哥终于明白了。”
梁缨蹙眉问:“可是……该如何顺藤摸瓜呢?”
梁初嘟着嘴巴说:“自然要从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寒门学子入手。”
从春水湖开始,就有几个人逮着梁初不放,还有第三轮遴选之前,围在学宫之前闹事的,和围攻学宫,要求下狱主考的,其实都是一批人。
赵悲雪幽幽的说:“擒贼先擒王。”
主考下狱的消息很快传开,寒门学子这才渐渐从学宫门口散去,可这回轮到贵胄学子们不满意了,又开始各种上书进谏。
梁苒需要坐镇大梁宫,不方便与赵悲雪前来抓人,赵悲雪则带着儿子们悄悄出宫,来寻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学子。
其中那个闹得最凶的学子,因为今日不去围攻学宫,显得清闲的厉害,他想去酒肆打了一壶好酒,点名要了店里最贵的,然后又去饱餐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歪歪斜斜的往回走。
梁初眯起眼睛说:“这个人一定有鬼,他是寒门学子,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就他打酒的那些钱,足够他买很多很多的笔墨了。”
要么说读书是贵胄子弟的特权,因为在这个年代,笔墨纸砚都是奢侈品,很多寒门子弟根本买不起,都是用树枝在沙土上写字,要么就是用炭渣子在石板上写字,他们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银钱都是为了买笔墨纸砚,一张宣纸能正反面的用好多好多次,直到再也写不下,也不舍得丢掉。
可眼前这个闹事儿的学子呢?豪横的好像一个暴发户。
“他去哪里?”梁泮说:“天都要黑了,这应该不是回家的路罢?”
闹事的学子醉醺醺的往僻静之处走,虽没有出城,但这地方平时荒无人烟,等他走到的时候,天色已然黑压压下来。
闹事的学子左顾右盼,竟有些个机警,赵悲雪拉住梁初,梁缨拉住梁泮,四个人躲在拐角后面,不发出一点儿声息。
嚓——
嚓——
嚓!
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在……挖土?
赵悲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探头一看,果然是在挖土,闹事的学子找了一把铲子,正卖力的在一个树坑下面挖土。
挖了很久,哐当——他把铲子一扔,突然跪在地上,两眼放光,“哈哈哈哈”的大笑出来。
“金子!金子!真的是金子,我有钱了!哈哈哈哈!”
众人对视了一眼,赵悲雪拍了拍梁泮和梁初的肩头,示意他们两个不会武艺的原地不动,对梁缨招手。
一眨眼的功夫,赵悲雪和梁缨一左一右,两面夹击,直接将闹事的学子押在地上。
“啊!!”闹事的学子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有注意,手中的金子哐啷啷散了满地。
梁泮和梁初这才走出,跑过来看看究竟。
坑里好多金子,足足有五六块那么多。
“你们……”闹事的学子不认识旁人,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梁初,大呼:“是你!?梁初!你们要做什么!?”
梁初冷笑:“我才要问你做什么?这些金子是你的么?”
闹事的学子梗着脖子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我家祖传的,怎么样啊?!”
“祖传?”梁初说:“你家这么有钱,还做什么寒门学子,直接去买官罢!”
闹事的学子眼珠子乱转,他张嘴便要大喊,赵悲雪冷笑一声,早有准备,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学子冷汗涔涔直流,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梁泮笑眯眯的说:“我们耐心都不太好,问你你便乖乖儿的回答,否则……”
梁初接口说:“打死你算我爹的!”
赵悲雪严肃点头。
梁缨:“……”
“你……你们……”闹事的学子说:“你们还有王法么?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公然行凶!我要告你们!”
梁初叉腰,说:“你只知道我哥哥是齐王,那我偷偷告诉你,我爹还是天子呢!打死你也没有人敢追究!”
梁泮摇手说:“初儿,不要这样,便算咱们父亲是天子,这天下也是讲究礼法的,不是么?若真是打死了他,咱们可以随便放一把火,天干物燥的,有个学子被烧死了,也在情理之中。再不然……这么多金子呢,做成被土匪抢劫,人之常情嘛!”
闹事的学子被梁泮和梁初一唱一和,又被赵悲雪和梁缨吓怕了,他根本就是个怂包,根本不禁吓,险些尿出来,再加上喝多了酒,一顺口便说出来。
“我说!我说……是……是有人使钱,让我闹事,这些金子是……是尾款!”
梁初立刻说:“仔细说,不许隐瞒!”
闹事的学子第一轮遴选的名次不是很好,在来上京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满腹经纶,在当地那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可到了上京,他才知晓什么是坐井观天。
他本已经要离开上京回老家去,哪知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他,让学子帮一个忙,只要事成,会给他很多很多金子。
闹事的学子说:“他……他让我闹事,还说会有很多其他学子跟我一同闹事,我们本就、本就看不起那些朝廷蠹虫,觉得他们是靠着祖宗的荫庇,若不是生得好,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那些蠹虫还不如我们呢!凭什么他们就如此命贵,而我们如此下贱?!”
寒门学子本就对贵胄学子有敌意,那种敌意是一视同仁的,有的时候会失去理智,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有真才实学,都会被打为蠹虫的分类。
闹事的学子心有不甘,再加上来上京花光了所有积蓄,若是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以后哪里还有颜面?因而干脆同意了那个人,一来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二来还能拿一些钱,三来给那些贵胄之子一些晦气。
其他闹事的学子怕是也这么想的,简直一拍即合。他们聚集起来,越闹越凶,刚开始还有些心虚,但后来……
因为闹事的人很多,大家都喊着伸张正义的口号,渐渐的也就有了底气,他们好像真的相信了,梁初只是一个酒囊饭袋,他是靠宗亲的身份,靠着祖宗的荫庇,靠着运气才夺得了那么多次魁首,而自己,才是被埋没的真金!只可惜,只可惜朝廷的腐败,让真正的金子蒙尘,无处发光!
不得不说,那个人很好的抓住了他们的嫉妒心理,三人成虎,很快其他没有收钱的寒门学子,被他们的激愤带动,加之寒门和贵胄之间早有嫌隙,一发不可收拾。
梁初喝问:“那个人是谁!”
“他……”闹事的学子稍微有些犹豫,眼神怪异的看了看梁初。
梁初奇怪极了,为何他这么看着自己。
闹事的学子说:“你还不知道啊,那个人……是你的好友啊!”
“他就是……”
“崔影承!”
*
破败的屋棚,掩藏在破败的街巷之中。
这个街坊,乃是上京城最贫穷的街坊,所有的穷人,所有的难民全都聚集在这里。
在街坊的最深处,崔家破败的屋棚兀立在黑夜之中,燃烧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依稀可见一条人影,倒映在纸糊的户牖之上。
夜色深了,崔影承正在糊窗户,他将屋舍全部打扫了一遍,擦拭灰尘,将破败的户牖补好,细细的抚摸着已经满是倒刺的门框。
崔影承慢慢抬起头来,暗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那么寂寥。
他幽幽的开口:“你们来了。”
第84章
买通寒门学子闹事的, 竟然是梁初的知交好友——崔影承!
崔影承透过半开的户牖,淡淡的看着赵悲雪等人,他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来抓他, 但他并不打算离开, 而是静静的等待着, 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