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有着超越常人的智商,明明一早就拨开前方的迷雾,清楚地发现了藏匿其中的陷阱。
偏偏他不闪不避,一头扎了进去。
“都行,或者你高兴的话,就叫聪明的笨蛋?”
季月欢:“……”
她真是服了他忽然的幽默。
祁曜君捏了捏她的脸。
“季月欢,我觉得你有点钻牛角尖了。”
季月欢原本要拍开他爪子的手一顿,仰头疑惑地看向他。
她知道祁曜君比自己聪明,有时候看问题的角度更全面,会给她不一样的思路。
祁曜君低叹一声。
“你仔细想想,他为了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棋盘之上,谁人不是棋子?”
“你娘不是吗?说残忍一点她的存在最初大概只是为了让你顺利降生。你三个哥哥不是吗?他们的出众保证我在爱上你之前不敢让你死,贵妃不是吗?这个所谓的朋友是季尾草给你找的,她的存在让你进宫之后不至于寸步难行……”
祁曜君冷静地说出一个又一个听起来无比残忍的事实。
“可是你看先前他提起你娘时的神情,你敢说他和你娘之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你曾经为了季予阳迎战东莱国勇士,你对他的维护是假的吗?你一早就知道贵妃最先认识的所谓朋友不是你,可是这么久以来你们在宫中守望相助,难道这些也只是一句算计就能盖过的吗?”
在季月欢越来越怔然的目光中,祁曜君定定地看向她。
“可你没有推开他们,你欣然接受了他们的存在,如今却独独推开我,为什么?季月欢,就因为我爱你,所以要被更加苛刻地对待吗?这对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季月欢垂着眼。
祁曜君不说,她都没发现,她潜意识里,对祁曜君存在着一种非常极端的不信任。
她知道自己针对的并不是祁曜君这个人,而是爱情这种东西。
她体会过亲情,小老头对她的偏爱让她潜意识里对亲情更渴望,也对亲人更宽容。
她虽然也没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友情,但对季月欢来说,朋友间的分分合合都是正常的,哪怕半路和对方走散,也不过是一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往后大家各自安好,离别时也不会过分难堪。
唯有爱情不同。
这是一种,比朋友之间的分寸感来的更加亲密,却又没有血缘将两人紧密维系的一种关系。
比如朋友在成为朋友时,也可以有其他朋友,但恋人在成为恋人后,不可以有其他恋人。
这种亲密中甚至带了独占意味的关系,注定了对方会入侵自己的生活,会吞噬自己的独处空间,两个人的生活会缓慢交织在一起,其中甚至会掺杂对方背后的各类社会关系,或者,利益关系。
所以恋人如果不能走向好的结局,那么最终一定是让人最痛苦的支离破碎。
朋友走到最后最多就是不联系,可恋人走到最后,你会发现生活处处充满对方遗留的痕迹,回忆如同把锈钝了的钢刀,在往后余生反复凌迟。
怎么能不苛刻呢?
季月欢闭上眼:
“抱歉,与你无关,是我的问题。”
祁曜君面部线条绷得很紧,他不喜欢听到这句话。
“季月欢,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毛病?”
季月欢苦笑,“那不然我应该把责任推给谁?”
祁曜君掷地有声:
“你该推给季和,是季和的三心二意造成你和郑曼一生的悲剧,季和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却常常把爱挂在嘴边,这才让你潜意识里觉得爱情就是如此扭曲不堪的东西,让你避如蛇蝎。”
“你甚至可以推给谢宇,谢宇口口声声爱你,却让你受尽委屈,这让你对爱情两个字进一步恐惧。”
“季月欢,别再说什么是你的问题了,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问题。”
“不是你的错,从来不是。”
他的语气笃定,眼神坚毅,让季月欢心头一悸。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曾经无数次拿谢宇和祁曜君作比较,可事实上,祁曜君和谢宇完全不同。
她对谢宇的不信任其实源自于谢宇爱上她的时机。
那是在她走出大山之后。
她出门在外摒弃了自己的一切过往,在谢宇眼中,她长相优越,成绩优异,脾气又好,简直完美到不能再完美。
除了谢宇,大学时代对她有过好感的人不计其数。
那些人喜欢她的原因,跟谢宇没什么不同。
可季月欢自己知道,她有着不堪的过去,有着窘迫的家境,甚至连一具健康的躯体都没有,她不认为那些人在知道这些之后,会对她深爱依旧。
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往往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她从不否认谢宇对她的爱,只是那份爱,终究败给了现实。
但祁曜君是不一样的。
他从一开始就了解她的过去,他接受的从来不是目之所及伪装出来的她,而是连同她所有的不堪一并包容。
他没有因为那些她自己都不愿提及的过往而轻视她,没有像谢宇一样心存怜悯怕打击到她而绝口不提。
反而是心疼,甚至痛恨自己不在现场,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可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是的。
她抛弃了过去的自己,让她永久地停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陷入泥淖,而自己头也不回地脱身离开。
但祁曜君方才与她剖析过往之时,不过短短几句话,便用他的聪明才智,帮她把那个被泥潭淹没的自己,一点点拽了出来。
那分明是一枚连她都不在意的碎片,却被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细细擦拭上面的灰尘,然后珍而重之地交还给她。
或许,真的可以信一次呢?
要赌吗?
季月欢闭上眼,主动伸手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头。
“祁朝纪,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考虑一下。”
第578章 怎么选?
在抱着季月欢相拥入眠之前,祁曜君从未想过,自己时至今日,居然还会做梦。
做关于她的梦。
祁曜君的表情很冷,他知道自己每次做到关于她的梦,最终都一定会偏向她。
怎么,时至今日,布局之人依然想要动摇他吗?
但他,绝不可能放手。
可他看过去时,季月欢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飘窗上。
她的双眸是祁曜君初见时看到的那般死寂。
她似乎在跟什么人通电话,祁曜君听不见电话那头在说什么,只知道最后手机从季月欢的掌心滑落,她蜷起双腿,将脸埋在膝盖,泣不成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想要去洗手间洗个脸。
可水龙头打开,她却只是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耳边水声哗啦啦,不知道刺激了她哪根神经,她缓缓拿起洗手台上的修眉刀,往自己的手腕割去。
祁曜君注意到,她的手上,有着不输于他数量的划痕。
锋利的刀片划开皮肉,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又像是对这样的痛楚习以为常。
她甚至觉得这样还不够痛,又将伤口放到水龙头下,任由冰凉的水落在她的伤口上,将粘稠的血液稀释,带起更多的鲜红,汇入水池。
她麻木地盯着,好像那手不是自己的,一切感官都变得迟钝,迟钝到连谢宇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直到谢宇听到哗哗的水声,推开洗手间的门,见到眼前的一幕,面上全是惊骇。
“月欢!月欢你在干什么!”
尖锐的声音让季月欢的理智回神,她愣了愣,像是没想到谢宇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有些无措地抽回手,下意识扬起唇,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前后表情的转变,熟练得让人心惊。
“啊……你回来啦?没事,就是刚刚,不小心受伤了,我清洗一下伤口,等下上个药就没事了……”
可谢宇这一次显然却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他抓着她的小臂,将她藏在身后的手掰到自己眼前,湿漉漉的伤口还有血在渗,顺着水流的痕迹蜿蜒而下,让她纤细漂亮的手变得骇人无比。
“这种伤口,你跟我说是不小心伤到的?月欢,你告诉我你要怎么不小心才能在这个位置划出这么平整的伤口?!”
他的手指着洗手台旁边染血的修眉刀,像是气急,说到最后竟是忍不住大吼起来。
季月欢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刀片,她怔了怔,随后敛眸,“我……抱歉……”
“这是你自己的伤你自己的手!你跟我道什么歉?”
谢宇声音依然很大,可季月欢垂着眼眸,安安静静由着他吼,这一次,连“抱歉”都没有了。
谢宇抿紧唇,随后深吸一口气,先将水龙头关掉,又把她拉到客厅,自己去翻找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