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这只手却挡住了她的吻。
姜伶茫然地看着陈斯然。
陈斯然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矜持么?
“等等……”陈斯然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发颤。
姜伶停下动作。
她看着陈斯然,眼中是未褪的情.欲,一点困惑,一点茫然,“怎么了?”她的嗓音有些喑哑。
就在她思索间,陈斯然已经轻轻拨开了她的手腕,抽身退向一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没看姜伶,只是别过眼问,“有酒么?”
姜伶会意地笑笑。她想她懂了。
“有的,等我下。”她说完去了厨房。
陈斯然趁机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手指用力在掌心掐了掐,努力使紊乱的心跳重新平复下来。
厨房里传来冰箱门开关的声音,再回来的时候,姜伶手上拿了一瓶葡萄酒。烛光流转,瓶身泛着蜂蜜似的光泽。
这以后她又拿来了两个水波纹酒杯,放在茶几上。随后才坐回到沙发上,拍拍身旁,对陈斯然说,“坐。”
陈斯然走过来坐下。和姜伶隔了一个抱枕的距离。
“这瓶酒放了挺久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瓶。”姜伶身体前倾,启开瓶盖。
“但现在你来了。”
酒精的醇香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陈斯然默不作声,看着酒红色液体倾泻而下,在杯中越积越高,表面荡起细小的漩涡。
“酒精确实能让人更放得开。”姜伶把盛着酒液的杯子往陈斯然那边推去,“希望对你有用。”
陈斯然不常喝度数高的酒,只是一口下去,脸颊就迅速热了起来。
姜伶淡淡笑着,又给两人各倒了半杯,随后率先举起酒杯,“为重逢干杯?”
陈斯然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玻璃撞击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干杯。”她说完,一饮而尽。
她仰头饮酒时,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喉管随着吞咽上下滚动着。
姜伶一边饮酒,一边分出点视线来看着她。
第二杯酒下肚时,陈斯然感到一种舒适的松弛感蔓延全身。
她发现姜伶坐得近了些。布面沙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下陷,两人的腿几乎相贴。
酒精让身体有些发热,姜伶脱了外套,露出两边漂亮的锁骨,凹陷处盛着些许烛光。
陈斯然有些上脸了,她定定地看着姜伶,姜伶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陈斯然注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姜伶是喝酒不上脸的那种人,于是酒精只在她的眼尾染上了一抹薄红,让她看起来生动而真实。
像极了十八岁那年,她和姜伶坐在鄂尔多斯的星空下接吻,天真地以为两人能够永远好下去。
就是这种错觉,几年前让她心甘情愿地沉沦,又在最后被伤得体无完肤。
酒精模糊了意识的边界,陈斯然突然倾身向前。
于是两人的距离突然被拉近,彼此的呼吸轻轻扑在对方的脸上,温热的,带着浓郁的葡萄酒香气。
姜伶其实很想伸手扣住陈斯然的后脑勺,直接吻上去。这一天她等了太久,耐心几乎已经被耗尽。
但她意识到陈斯然有什么话要说,于是她把主动权交还给陈斯然,然后,耐心等待。
“姜伶……”陈斯然抬手,酒精让她有些放松,她的手往下落,食指指腹就快落在姜伶唇上。
但她终于是克制地收回手,看着姜伶认真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很冒犯……”
姜伶浅浅笑了,眼里盛着烛光,“学我说话啊?”
陈斯然却只是继续说,“在说之前,我必须先跟你确认一件事。”
“你还爱我么?……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她直视着姜伶的眼睛,“请你一定,一定认真回答我。”
姜伶看着陈斯然的眼睛,半晌,别过脸去,从喉咙里滚出一个“不”字来。
随后她又像活跃气氛似的补充道,“怎么可能啊。你在想什么。”
“什么爱不爱的,咱们今晚上要做的事……不只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么?仅此而已。”
陈斯然点点头:“好,好,好。”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说得极其仔细而又缓慢。
坦白局正式开始。
酒精已经撒开手脚在血管里奔涌,但陈斯然的话异常清晰:
“姜伶,你听我说,我过来,不是来和你上.床的。”
姜伶脸上的期盼骤然冷下来,她有些疑惑,等着陈斯然为此做出解释。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陈斯然说。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从这里走出去以后,我们不要再做朋友了,也不要再联系了。”
“我不明白。”
“那我就跟你说明白。”陈斯然坚定道,尽管这对她来说十分艰难,也十分生涩。
“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了。”
“我是说,明天,后天,大后天,未来一个月,一年,十年,我都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了。”
“……虽然很自私,但……对不起。就纵容我自私这一次吧。”
前一秒还以为会和陈斯然探索点缠绵的事,下一秒却被告知以后连联络的资格都没有。
落差太大,姜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愣了好一会儿,唇瓣突然颤抖起来,启齿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当初问你能不能做朋友,是你自己答应的。现在你却要轻飘飘的一句,就把我撇开?你既然这么不在意我,当初在天台上,又为什么要救下我?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去死好了?”
“我这么做,不是因为不在意你,恰恰是因为太在意你了。”
陈斯然叹气,“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我对你的爱……姑且叫做.爱吧。时至今日,其实连我也不懂这种复杂的感情叫做什么。可能也不仅仅是爱。”
“和你分手的时候,是我人生中的低谷时期,那时我被工作上的挫折和感情上的不顺两面夹击,我太痛苦了,并急于撇清这份痛苦。”
“……工作上的挫折?”姜伶愣住了,“我是记得你当时在实习,但不是蛮顺利的么?印象里从来没听你抱怨过这方面的事情……”
“并不。甚至可以说……非常坎坷,非常痛苦。”
陈斯然摇摇头,“就像你隐瞒了抑郁症一样,我也隐瞒了实习上的不顺。”
姜伶眼里满是愧歉,“抱歉……我以为你那段时间状态很好。我以为……要不然或许也不会在那种时候把你推开,让你……雪上加霜……”
“是啊,姜伶。我们之间,总是有很多的'我以为'。”
“那时你推开我,你跟我说,下次记得找适合自己的人。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也许那时的我们真的不合适。只是命运让我们纠缠在一起太久了,久到让这份不合适面目模糊,便也显得不那么要紧。”
陈斯然苦笑道,“总之,那时你跟我提分手,我并没有坚定地反对。是因为我以为只要斩断和你的关系,就能逃离这份痛苦。我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并且那时候,我是恨你的,恨你用那样滑稽的理由甩了我。我以为在那股恨意的支持下,我不会再眷恋你了,我以为我能走得很干脆。”
“但没想到,很快我就对你恨不起来。我一边恨着你,一边爱着你,当爱远远超过了恨,恨就变成了遗憾。”
“我又开始想着你,惦记你,翻来覆去地梦见你。我甚至开始自我谴责——如果在那时我足够成熟,足够坚定,如果在那时我死皮赖脸不放开你……我们会不会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在那段日子里,我做了太多太多的假设,那些假设太美好,一度把我困住了。是我画地为牢,作茧自缚。是我纵容自己以痛止痛,对你的眷恋越来越深。”
“那份眷恋的持久性超乎了我的想象,尤其是在我得知当年你提分手的真相后,更是卷土重来。使我至今仍无法完全放下你。而这也是我还会梦到你的原因。我早就知道,只是一直以来都在掩耳盗铃。”
“但你不是很爱你的女朋友么?”姜伶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眼中晦暗不明。
“我是爱她,但或许我灵魂中的一部分依然还对你有感情——这完全超出了我自己的控制。我这么说,你能懂么。”
“但纵然这样,我却绝不能跟你上.床,如果我这样做了,我就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我女朋友了。”
“我无法剥离自己潜意识里对你的感情,但我可以选择在行动上忠于我的女朋友。我必须忠于我的女朋友。她真的很好,我绝不能对不起她。”
“我跟你说我对你还有感情,也并不是要向你索求些什么,更不是要你对我负责任。你在我心里依然特别,我依然会记得那年暑假那片星空下,我们两颗心是贴得那样近——但我必须向前走了。我必须要对我的女朋友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