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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诗吟刀啸 > 第344章
  “我不痛快?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素来七情上脸,有什么心事本就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是么?”凌岁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不服气地道,“我倒觉得我比从前更沉得住气了。当初在魏恭恩手下周旋时,他们可从未看透我的心思。舍迦,还是你眼力过人。”
  最后一句话她又转为夸赞,语气是往上扬的,显然还在变着法子要哄谢缘觉开心。
  “不是我眼力过人,是你在我的面前也未隐藏。”谢缘觉温声道,“你闷闷不乐,是因为你放走了春燕的缘故吗”
  凌岁寒瞬间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默认,又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时隔太久,在洛阳见过春燕的事我都险些忘了,更忘了当时和她的约定。若早知这约定会成知白的桎梏,当时便不该急着赶去。”
  谢缘觉轻声道:“如果我们不急着赶去,知白独自面对那许多诸天教众,虽不会败,也必是一场恶战。”
  凌岁寒道:“说起这事来,没想到春燕她还真挺有本事的,居然真能收复那么多诸天教弟子,摇身一变成了诸天教教主。”
  谢缘觉道:“她与抵玉本是孪生姊妹。抵玉在藏海楼执事多年,行事颇为干练,春燕自然也不会是庸碌之辈。。”
  “好一对双生姊妹。”凌岁寒冷笑一声,愤然不平道,“抵玉对沈盏还知感恩,而定山派对春燕可谓仁至义尽,她竟能狠得下心来对同门痛下杀手?”
  这个问题谢缘觉也琢磨许久,却始终琢磨不透春燕的想法,不由轻叹一声:“如果这次抵玉真的追上春燕……”话音戛然而止,不忍说尽。
  原来那日放走春燕后,凌霄先是去了倪宅看望自己师妹师弟的情况,再返回铁马江畔的屈家庄,依约将春燕乃是梁未絮同盟之事告知抵玉。抵玉听罢神色未变,亦无一言,当即率藏海楼众人离去。
  虽未明言去向,但众人心知肚明——她必是去追春燕了。
  “所以我说,当时知白就不应该拦着我。”凌岁寒想起来仍觉懊悔,“就算违背诺言又如何?倘若我帮她擒住春燕,抵玉也不必亲自面对这件事。”
  尽管她们与抵玉交情不深,算不上什么要好的朋友,可是姊妹相残这等惨事,任谁知晓都难免唏嘘。两人说着说着,心情愈发沉重。谢缘觉旧疾虽已愈,再不必担心情绪波动伤身,但凌岁寒早已习惯处处为她着想,是以话到此处,她略作停顿,决定将话题转移:“赶了这么久的路,你累了么?我们找个地方稍微歇歇吧。”
  城外野径青山环绕,碧水潺潺,却无一处茶肆酒家可供歇息。二人遂坐在一条水沟边的石上小憩,忽见远处黑影攒动,渐行渐近——原来是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正蹒跚而来。
  这些年兵荒马乱,流民随处可见,何况此地已近河北,遇上逃难百姓更不足为奇。凌岁寒与谢缘觉赶路途中每每见此情景虽都觉酸楚,可惜她们也没有什么能帮到对方的,只得默默无言。
  直到谢缘觉望见这群难民民纷纷取出水囊葫芦要取沟中水时,她这才急忙出声:“且慢,这里的水不干净,饮不得!”
  “啊?”众人闻言愣了愣,转头望向说话的年轻女子:“这水瞧着挺清亮的啊?”
  “表面清澈,实则污浊。”谢缘觉神色凝重,“饮下轻则腹痛,重则高热不退。”
  赶路的百姓们早已口干舌燥,虽见她说得认真,却仍盯着水沟犹豫不决。
  “我这位朋友的医术冠绝当世,绝不会骗你们。”凌岁寒见状取出自己的水囊递过去,“这是我们先前在城里买的清水,诸位若不嫌弃,就拿去喝吧。”
  百姓们面面相觑,颇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喝了你们的水,那你们怎么办?而且……而且这点水也不够我们分啊。”
  “诸位先每人抿一小口润润喉吧,然后——”谢缘觉说着伸手指向某处方向,“再一直往那儿走小半个时辰,有处清泉,水质尚可,你们在那儿不妨多打些水。”
  众人连声道谢,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忽又有人问道:“那边可是去沃州的路吗?”
  凌岁寒点点头道:“你们要去沃州?”
  方才众人只顾盯着那水沟,此刻才注意到与他们说话的这名女子不仅只有一条手臂,腰间还佩着一柄长刀。他们交换着眼色,试探着询问:“这位娘子是江湖中人?那你们可知道沃州正在举办武林大会的消息吗?”
  “武林大会?你们怎会知晓这个?”凌岁寒面露讶色,未等对方应答,便继续道,“不过大会已然结束,你们现在赶去沃州也参加不了。”
  “结束了?居然这么快……”众人神色骤变,“可我们到大会上是有重要的事情啊。”
  谢缘觉暗暗观察起他们的神色,暗忖莫非这些百姓遭遇了什么不公,听闻武林大会的消息,才想着去寻求江湖侠客的相助?便温言道:“诸位若有难处,不妨直言。我们也会一点武功,或可略尽绵力。”
  然而对方众人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其中一个老者道:“两位娘子既然也是江湖中人,那可认识定山派的侠士吗?”
  “定山派?定山派的人都是我们的朋友,倒是暂时还留在沃州没走呢。”见众人听了自己这句话就面露喜色,凌岁寒却又劝道,“但从这里到沃州,一天之内是到不了的。你们要是真有什么急事,就先和我们说说吧,能帮的我们肯定会帮你们的。”
  江湖险恶,众人对这两名陌生女子仍存戒心,正欲告辞离开,忽有一妇人低声道:“方才这两位女侠主动告知我们这里的水喝不得,还将清水相赠,想必是善心人,要不我们先请她们去救人吧?”
  这妇人自以为自己说得小声,哪知根本瞒不过凌岁寒这等高手的耳朵,凌岁寒当即问道:“救人?救什么人?”
  “啊?你、你听见了啊?”那妇人没想到凌岁寒的耳力这般好,向左右望了望,征询同伴意见。众人见凌岁寒与谢缘觉举止磊落,终是卸下心防:“我们本是去武林大会办事的,谁知快到沃州时,突然被一群恶贼给抓了。那伙人自称是什么诸天教,每个人都会武功,我们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
  “多亏了一位朋友设法救出我们,让我们速去沃州求援。可她……”一名老妪接过话头,声音透着焦急,“可她自己还被困在那伙恶贼手中……那诸天教人多势众,两位女侠若肯相助,千万当心。”
  凌岁寒笑道:“那倒是巧了,我们本来就还想找诸天教算账呢。不过你们说的那位朋友是谁?她能从诸天教手中救出你们,也是习武之人吗?”
  “不,她与我们一样都是寻常百姓,名叫常萍,她——”
  “常萍?”凌谢二人同时变色,对视一眼,又急急问道,“是非常的‘常’,浮萍的‘萍’?”
  “正是!”对面百姓闻言亦感诧异,“两位女侠原来认得她?”
  谢缘觉道:“她也是我们很重要的朋友。只是……她不是被梁未絮抓去了么?为何会与诸位同行?”
  刺杀梁未絮失败,被关押起来的那段日子里,常萍常常陷入沉思。她反省自己行事过于鲁莽,懊恼自己计划不够周密,却从未后悔过自己报仇的决心。尽管原本长安城破后,她随陈娟在外避难,勉强也得了安稳,但那不过暂时的苟且偷生,并非真正的长久的平安,更不是这世间所有百姓的平安。
  直到凌岁寒的所作所为点醒了她,如同星火落入干草,在她心中燃起一团熊熊烈焰。
  而这火一旦燃烧,便只有三种结局:要么烧死自己,要么焚尽世间恶浊,再不济也要与仇敌同归于尽。
  否则永无熄灭之日。
  因此当俞开霁找到她、要带她离开之时,她几番思量,是否该将梁未絮的野心相告,再由俞开霁转奏天子。然而就算她相信俞开霁能护得住无日坊的百姓,却不相信当今天子能杀得了梁未絮。
  毕竟那日梁未絮与燕定天的谈话,她只是耳闻而已,并无别的真凭实据。梁未絮有属于自己的兵权作为筹码,天子不可能凭她一个人证就治了梁未絮的罪。纵使天子当真愿意发兵围剿,以梁未絮的武功,想要逃脱应该也不难。
  常萍明白,这一次自己不能再给梁未絮任何翻盘的机会。
  正好,梁未絮强迫常萍顺从陪在她身边,常萍看似被迫无奈答应她,实则暗中留心,想要探清梁未絮再度谋反的详细谋划。后来梁未絮离开长安,常萍原打算设法在武林大会上当众揭穿她的阴谋,届时在以定山派为首的江湖群豪的包围之下,她总不可能逃得掉。可梁未絮早防着这一手,中途竟派亲信押着常萍走了另外一条路。
  这一队梁家军不是什么江湖顶尖高手,但常萍半点武功不会,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梁未絮自然放心。而那队官兵也仗着身份横行霸道,一路上欺男霸女,劫掠百姓。尤其是那日他们在窦县住了一天,又是强占民宅,又是抢夺钱财,更凌辱妇孺,闹得县里鸡犬不宁。当地百姓起初忍气吞声,直到听说这些人竟是当年害得窦县尸横遍野、几成鬼城的反贼叛军,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官差,却仍作恶如故,顿时群情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