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钺视线内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他本能想要抬手往脖颈前挡。
可他未有任何力气抬起手,萧嵘已是含着冷笑朝他腹部捅了去。
萧嵘松了棉帕,掐着司钺的脖颈,一刀一刀狠狠刺入他的皮肉。
明目张胆,没有半句言语,没有任何顾虑。
鲜血四溅而出,洒在萧嵘的脸上,从他凌厉的下颌滑落,又染上他的眉眼,映得眼眸猩红。
*
司锦得知萧嵘的下落已是又过了三日。
前往刑部的大道上,一辆马车快速朝着街道尽头驶去。
下了马车,司锦抿着唇一言不发地随带路的侍卫往里走。
萧嵘入狱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司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怎么可能……
前一刻还蹭在她颈间黏黏糊糊地说着要同她一起去西丘的人,怎一转就落入了牢狱中。
萧嵘的罪名是刺杀朝廷重臣。
司锦这一路上只要想起那夜萧嵘一边吻她一边说会彻底解决此事给她带来的安全感,她就浑身发麻。
这就是他所谓的彻底解决?!
司锦又气又急,一颗心紧提着,连眼前视线都感觉要模糊不清了。
直至带路的侍卫停下脚步:“萧夫人,萧大人就在里面。”
司锦这才瞧见,此处并非刑部牢狱,而是刑部内最里侧的一排厢房。
此处僻静,方才入院前戒备森严。
在外看上去仅像是普通的住宅,但实则是收押待审的朝廷罪臣之处。
司锦心口一紧,压着呼吸向侍卫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
侍卫没再多言,躬身行礼后阔步退出了院中。
司锦望着厢房老旧的木门,深吸一口气后,还是上前推开了房门。
一股尘封已久的潮湿气息扑鼻而来。
屋内一阵响动。
司锦抬眼,便对上了萧嵘怔然看来的目光。
他并未如阶下囚一般狼狈,但屋内的环境封闭阴暗,他只着一身简单的灰衣,发髻还算整齐,但面色却是苍白憔悴。
萧嵘皱眉,三两步上前:“你怎会来这里?”
司锦在他将要拉住她的手之前赫然后退一大步,并非防备,而是明晃晃地躲避:“难道不是应该你告诉我,你为何会在这里!”
萧嵘动作一顿,稍有失神地站在原地,很快又反应过来什么。
他总是如此,明明能够正常地体会到他做什么能让人接受,做什么又让人难以接受。
却还是只凭自己心意,不管不顾地就那样去做了。
然后隐瞒,欺骗,再将此事一笔带过。
司锦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两人之间才刚缓和不过几日的关系,似乎又要在这一刻凝结至冰点。
萧嵘解释:“小锦,我并非入狱,只是在此待审,不过几日我就能回去了。”
“难道这样你就觉得此事是应当去做的吗?”
“司家一事牵扯众多,为查办此事已是花费了不少时间,但如今殿下手中已获得诸多证据,却仍是需要谨慎行事步为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叫司钺洗脱罪名,司钺被查得越多,便有更多的防备动作,殿下在等一个他露出马脚的时机,可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做赌注。”
萧嵘很少这样一口气说一大段话。
像是把他能解释的缘由全都解释清楚了。
可司锦听完却是脸色更加难看,绷着唇角一言不发。
萧嵘袖口下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上前,她离他太远了。
可当他刚有迈步的动作,司锦就先又后退了一步。
萧嵘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司钺没死。”
司锦闻言总算有了些许反应,她微微敛目,但仍是没有接话。
她知晓司钺没死,她听闻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萧嵘借着府上众人识得他的身份趁夜进入了司府,
他放倒了司钺,泄愤似的捅了他数刀,刀刀避开要害,却仍是让司钺因失血过多而晕厥,如今还未能苏醒过来。
司家发现司钺时,整个府上都乱成了一团。
谁也没能想到,府上好端端的,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大少爷却在自己的房间内血流不止。
最初所有人都没敢往萧嵘身上想。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谁会如此明目张胆闯入府上对朝中重臣下此毒手。
可除了萧嵘,能做成此事的人又再无第二人选。
翌日,萧嵘便被刑部的官兵带走,在此已是过去三日。
“我以身入局,将他卷入刑部的调查中,他所犯下的事,会在他昏迷之际被全数调查清楚,而他做不了任何反抗,待到此事结束,他恢复也好,残废也罢,他已是罪证确凿,会获判入狱。”
萧嵘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像是早已打过腹稿一般。
可他话音刚落,司锦再难克制,皱着眉头厉声道:“什么以身入局,你根本就是因为他此前劫走我而报复他!”
萧嵘微怔,目光沉沉地看着司锦。
她眼眶逐渐要泛红,眸子里水光晃动,恍在他眼眸中,连心脏都颤了一下。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开心吗,因那种人弄脏自己的手,做如此重大决定却不告诉我分毫,你知我从旁人口中得知你入狱时是怎样的心情吗,我怎知你是在此待上几日就能回来,还是一辈子都要留在牢狱之中,更甚至……”
司锦话音止住,不像是哽咽,更像是气过头了。
她不懂朝堂之事,更完全不知萧嵘将要做什么。
迷茫之中,她甚至以为他会被砍头。
如今看他出现在眼前这副模样,叫她觉得自己可笑,也更加气恼。
萧嵘微张着双唇,一时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仍是紧盯着她,但眸中气势已是越发低微。
他此时脸色苍白的样子,看上去像只被骂得不知所措的狗,想摇尾巴,又觉得这样的讨好太过拙劣,可一动不动,又为自己不知如何弥补过错而不安。
好半晌,他才开口:“你想去西丘,上一次便在途中遭他安排的人袭击,若要按原有的计划,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真正将他解决,万一你等不及要再次出走,被他盯上……”
“胡说八道!”司锦愤然打断他,“你根本就是仍然觉得我会出走逃离,我是否说了要你与我同行,是否说过我愿意等你,你不愿同我说你心中真正的想法,也不相信我!”
“是不敢。”萧嵘不知何时敛下眉目,没再看她。
好似他这一句不敢,也是在说不敢看她此时盛着怒意的眼眸。
但突然,他又抬头,眸光比方才更暗,深不见底地吸着她看来的目光,犹如实质般,将她吞吃入腹。
他真要向前,司锦后退再远也没有用,更躲不掉分毫。
他会一直跟着她,一直缠着她。
从来都不是司锦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司锦。
可他怎会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怎样见不得光的阴暗之事。
他知晓旁人无法接受,司锦亦然。
可无论是何做法,他不会让司锦和自己分开。
萧嵘已然走近到她面前,没有伸手去碰她,袖口下的指甲嵌在掌心里阵阵刺疼。
“不是不愿,是不敢。”
“不敢去想是真是假,是长久还是短暂,我沉溺其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很爱你,但我就是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
他一向阴暗自卑的内心从没想过,不靠夺取,不靠强占,能真正得到他想要的。
司锦眉心重跳了两下。
她脸上神情复杂,像是被萧嵘的话怔住了,又像是更加气恼得失语。
或者是失望吧。
她那么包容地要原谅他过往做的一切,又勇敢地在他们之间主动迈出一大步。
向他这样人而来,他却做不了任何能让她安心幸福之事。
萧嵘觉得自己像他的母亲,但也不像。
喜欢她,不愿折磨她。
但离不开她,便纠缠她。
看到她这般失望的眼神,他突然想自己不若当真关入牢狱中,这样就缠不了她,跟不上她,只能在暗无天日的狭窄牢房里,连和她看同一弯月也做不到,她便能真正地远离他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可这个想法才刚冒出个头来,他浑身血液都沸腾着抗拒这种可能发生。
他不会让她远离自己,他们不会分开。
直到死,他都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司锦忽的深吸一口气,抬手一巴掌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