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扶卿缓缓道:“我心里已有所属,没办法容下其他人。”
顾殷久一呆。
秋剪水恨恨道:“苏哥哥,那人已经死了!”
苏扶卿看着少女,声音毫无波动:“剪水,你走吧。”
“是啊,剪水妹妹,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死缠烂打啊。”对面蹲着偷听的老兄突然出声。
“谁,给我出来!”秋剪水立马看向声音来处。
“我这个表弟最是深情了,你又何必在他这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那人抱着手臂,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顾殷久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只觉他眉眼有些眼熟。看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当年苏扶卿那总爱找麻烦的冤家表哥吗?
待看清来人,秋剪水一抹眼泪:“江崎,你跟过来做什么!”
江崎嗤笑一声:“苏家庄是你家开的?本少爷爱去哪去哪。”他故意拖长声调,“倒是某些人,深更半夜往男子院里钻,也真不怕别人说闲话。”
秋剪水怒道:“你到底做什么?难不成又想找二哥哥的麻烦吗?”
江崎又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翻出来说?我想去哪就去哪,你少管。”
看着二人斗嘴,苏扶卿难得地叹了口气:“你们叙旧,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不等那二人回话,直接出了门。
秋剪水看着苏扶卿的背影,瞪了一眼江崎:“都怪你!”
“呵,怪我?亏你敢说,自己没本事留住男人,赖上我了?”
“你给我闭嘴!”
少女又羞又怒,扬起手中绢帕抽去,一时间你来我往,鸡犬不宁。
本打算找苏扶卿问清昏迷那几日的事,眼见是说不成了。听着这对痴男怨女叽叽喳喳,蹲在草丛里吹冷风赏月实在不是什么风雅事。
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这人大半夜的要往哪儿去。
为避免苏扶卿发现,顾殷久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路过回廊时,两个守夜小厮的窃窃私语飘进耳朵。
“诶,你知道偏院那人的身份了吗?听说是姓李的,叫什么山炮,这名字跟村口二愣子似的,我活这么多年就没见有人取这种名字,笑死人了。”
矮一点的那个道:“不过,之前不是说二公子已经与秋家结亲了吗?”
细长那个道:“那个啊,早被庄主拦下了。”
“啧啧,说是这么说。可你看老太太喜欢秋姑娘啊,秋姑娘也常来拜访,我看,迟早要联姻。”
天寒地冻,又要守夜,那二人闲着无聊,索性聊点府中往事,夹杂各路八卦。
“诶,你真看到了?住在那偏院的真是个男人?”
“千真万确,藏得可紧了,我前天路过偷偷瞧了一眼,长得还不如我呢,要我说二公子这品味可真是独特。”
顾殷久借着灯笼光瞧了一眼说话的矮敦子,生得眼歪嘴斜,根本不及他万分之一风华,登时怒了。
偏偏那狗东西还不要脸地继续道:“前两天庄主收到二公子的飞鸽传书,让我们好好准备,一开始还以为是从哪里掳来的美人呢,没想到竟是个男人……二公子平日说话都跟含着冰似的,没见他跟哪个姑娘亲近过,三天两头往外边跑,谁知道人不好这口,是走旱路……”
话音未落,顾殷久立马脱下穿了多日的芳香靴子,咻咻两下飞过去,狠狠打了说话人的嘴。
那二人本就是在说主子闲话,也怕别人发现,此刻即便痛得狠了也不敢大声喊叫,只捂着嘴惊疑未定地看着周围,赶紧跑了。
顾殷久捡起鞋子重新穿上,冷哼一声,心想若不是急着追苏扶卿,定要叫他们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一路跟着,苏扶卿最终停在了一处静谧的院子,推门而入。暖阁的雕花窗棂透出晕黄烛光,将两道修长身影投在窗纸上。
顾殷久猫似的越上过屋脊,踏在覆霜的瓦片上,竟未发出半分声响。
屋内,苏桥松眉眼带笑:“亦欢最喜欢黏你,你这些日子不在,她可是想你想得狠了,一直念叨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她昨日还闹脾气,说二哥哥答应陪她出去玩,转头又不去瞧她。”
“对了,这几日总瞧不见她,听说是在偏院学练武?”
只听苏扶卿道:“她若喜欢做什么,便由她去吧。”
顾殷久能想象他说这话的神情,定是眼角微垂,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就像那日苏亦欢小跑着扑进他怀里时,他轻拍小姑娘发顶的模样。
不知怎么回事,一想到这幅画面,顾殷久只觉得心情莫名愉悦,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底下传来苏桥松的轻笑声:“扶卿,老祖宗宠着,我惯着,如今连你也……唉,”他话锋一转,语气有些惊讶,“你手上的双生戒怎么只剩下一枚了?”
听到这,顾殷久不自觉地按了按胸口。
那里,一个圆形物事正贴着他心口的位置,莫名有些发烫。
“暂借友人了。”苏扶卿答得轻描淡写。
苏桥松没有问为什么,直接道:“是你带回来的那位吗?”
顾殷久身子一僵。
良久,苏扶卿“嗯”了声。
苏桥松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你可知我今晚叫你来的目的是为何?你那封信传回来,老祖宗看了,可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过了一会儿,苏扶卿轻声道:“兄长也要阻止我吗?”
苏桥松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罢了,既已将人带回来了,那就好好护着。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自从你寒毒蛊复发,每月十五都要在暖泉修行来压制毒发,可你在外边几个月未归,叫我如何不担心。”
“你执意与他一起,我不反对,只是不应当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苏扶卿轻轻一笑:“我知道的,兄长不必担忧,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好,真的很好。”
苏桥松看着弟弟脸上的笑容,心中忧虑不减反增:“算了,想必你也不会说实话,还是让人替你瞧瞧,我已让人请来了。”
很快,一个老医师被请了过来。
下面安静了好一会儿,只听苏桥松问道:“如何?”声音里显而易见的担忧。
老医师道:“二公子一向心境平和,以往寒毒蛊发作并不严重。”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但脉象显示月前已有一次大发作,如今蛊虫躁动更甚。二公子这段时间还需宁神静气,方为养生之道。”
苏扶卿道:“嗯,有劳先生,我记下了。”
待老医师颤巍巍的脚步声远去,里间突然传来茶盅重重搁置的声响。
苏桥松语气很是不悦:“当年那一刀差点要了你的命,你倒好,又拖着半条命跑去南诏,硬生生把已经逼出的寒毒蛊又种回去!”
苏扶卿淡淡道:“我不后悔。”
苏扶卿重新种下寒毒蛊,竟然是因为他?
顾殷久心里咯噔一下。
为什么?
当年他跳入魔渊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扶卿到底隐瞒了他什么事?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涌,顾殷久有些茫然,只觉五脏六腑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般,疼得难受。血腥味在喉间蔓延,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咳出声。
失神间,一片碎瓦从指缝滑落,发出轻微的声响。
底下二人同时停下交谈。
顾殷久尽量屏住呼吸,正想悄然离开,可他终究是在上边呆的太久,此刻一动,原本冻得结实的瓦片立即发出“咔嗒”一声。
苏扶卿手指摩挲了下银戒,突然道:“想必是猫。”
苏桥松闻言,目光到屋顶上,“嗯”了一声,轻笑:“入冬后,野猫的确都爱在房檐上活动。”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就连你池子里的金鳞都敢偷。”
“……”
苏桥松忽然提高声调:“屋顶的野猫,下来喝杯热茶吧。再冻下去,有人该心疼了。”
第133章
顾殷久一个趔趄, 险些叫他摔个倒栽葱,他灰溜溜跳下来,硬着头皮推开了暖阁的木门。
苏家兄弟临窗对坐,面前暖炉里腾起袅袅白烟。
苏桥松正执壶斟茶, 广袖垂落案几, 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公子的温润气度。见顾殷久进来,他抬眼轻笑:“你再不来, 有人怕是要把炭盆架上房梁了。”
苏扶卿垂下眼睫。
苏桥松倒了杯茶, 递给顾殷久:“喝口茶暖暖身吧。”
“多谢。”
顾殷久也不客气,接了过来, 他的确冻得手脚冰凉,正好暖暖。
“顾公子专程寻来, 可是有事?”
顾殷久并不惊讶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诚实道:“本是想寻二公子,见二位在议事,便在外候了片刻。”
苏桥松道:“哦?你要问什么事?方便在这说吗?”
“有些……私事。”
这个词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余光瞥见苏扶卿微微抿了抿唇。
苏桥松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这两日倒少见你们在一处,莫不是闹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