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铜镜,并未瞧出什么异常,心道闭关的地方还放一块镜子,这秃驴莫不是闲来无事还孤芳自赏一番?
顾殷久走到这两尊黑漆漆的棺椁前。
推开第一具棺盖时,他已经做好了妖魔鬼怪跳出来、被阴尸锁喉的准备,可没想到里面竟是空的。
他将手摸上第二具棺材,刺骨的寒意就顺着指尖直往上窜,想必是为了妥善保存棺中尸身,温度才这般的低。
这里面究竟藏着谁?
一股强烈的不安突然涌上心头,直觉告诉他不可妄动,似乎只要打开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过既然已经来到这了,顾殷久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就在他要打开这具阴冷棺材的瞬间,头顶却传来“嗡嗡”的剑鸣。
悬在头顶的九柄剑微微颤抖,似乎只要他敢打开棺盖,便会将他扎成个刺猬。
顾殷久停手,这些剑才安分下来。
刚松了口气,却听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久不见啊,顾殷久。”
这声音无比熟悉,顾殷久身体一僵,即便没转身,他也绝对不会将人认错。
是剑圣的声音。
第139章
“剑圣前辈?!”
顾殷久很惊讶:“你居然还活着?”
“是啊, 我本该死了,有人舍不得让我安息。”
即便是虚影,剑圣依旧维持着当初仙风道骨的模样,笑道:“不过, 你倒是比我想的来得早。”
“你一直在等我来?”
剑圣沉默着点了点头, 半透明的身影在昏暗中若隐若现。顾殷久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捞到一把虚无。
“你碰不到我的, 这只是我的魂体。”
顾殷久急忙问道:“剑圣, 你在手札中记载的凰将军,是青灯大师吗?”
“嗯。”
这个字像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 激起千层浪。
剑圣抬起手,指向角落的铜镜。
“你想要的答案, 都在那面溯光镜里。”
顾殷久狐疑地走了过去, 可果真如他所言,这回铜镜中并非像刚才那般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而是一片模糊。
镜中模糊缓缓变得清明。
一青衣少年立于仙人台前, 持刀而立,意气风发。
“我要成为修真界第一人!”
站在少年对面的剑圣含笑问道:“那你成为了第一人之后呢?”
“有朝一日, 如若苍生陷于水火, 晚辈自当义不容辞。”
如今再次听到这番豪言壮语,顾殷久简直有些想捂脸。
老了老了,他真是再也听不得这般天真狂妄的话来。
紧接着镜子里的剑圣抬手一挥, 将“心性纯善若佛心, 灵台清明似莲台”几字刻在了仙人台对面的石壁之上。
待众人散去后,青灯大师缓缓走了出来。他独自站在石壁前,看着石壁上的文字,眼中翻涌着令人心惊的嫉恨。
只听他开口道:“师兄, 我会证明,你是错的。”
跟着场景一变,琅琊秘境密道内一片漆黑,唯有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一方角落。
顾殷久盘腿坐在地上,闭目修炼。苏扶卿一面举着夜明珠查看石壁经文,一面娓娓念给他听。
“气走任脉,意守丹田……”
可念至一半,那本该盘腿打坐的人却着魔似的,站起身来,伸手搂住了苏扶卿。
“顾哥哥?”里面的苏扶卿语气有些错愕。
看到这里,顾殷久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等,他那时候该不会……
果然,像是印证他的想法般,下一刻镜子里的自己双腿缠上苏扶卿的腰,后者重心不稳,两人踉跄着栽倒了下去。
苏扶卿一边要顾着他不安分的动作,一边给他纾解体内混乱的灵力,一番肉搏之下,只听砰咚一声,顾殷久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将人压倒在地上,月白衣襟散开,露出少年如玉的肌肤。
被这一压,苏扶卿在关键时候内力岔了息,似是真气不顺,吐出一口黑血来。
这血吐完后,苏扶卿声音有些颤抖:“顾哥哥,你别乱动。”而后伸手抓了对方在他衣服里作乱的手。
可最要命的是,那时候的他神志不清,居然说了句:“我想要你,可以吗?”
苏扶卿果然不动了。
紧接着是衣物摩挲的窸窣声,伴随几番难耐的闷哼。
看到这里,顾殷久一张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老脸泛红。
早知如此,悟尘劝他当和尚时,就该听他的话剃度出家,也省得干出这种趁人之危、禽兽不如的事来。
那时候他只以为一场销魂蚀骨的春梦,却不知自己在现实中居然将人压了,此刻顾殷久恨不得把手伸到镜子中,狠狠给自己一耳光。
见里头那秃驴仍然一动不动,窥伺着底下情况,顾殷久心中暗骂:这秃驴臭不要脸的,看到这也都不知道避开,听什么墙角?
龌龊!
好一会儿,镜子里的动静停了,苏扶卿收回渡功的手,悄悄拭去嘴角血丝,问道:“练成了吗?”
“顾殷久”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只是自己捡起衣服穿上。
看到这里,青灯大师终于离开了,铜镜重归平静。
顾殷久缓缓呼出口气,一回头,发现剑圣正在十分“贴心地”转过头,好像怕他会尴尬似的。
他试图开口解释:“……剑圣,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那会儿练功走火入魔,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剑圣抬手止住他,笑着点头:“顾施主,不必多言,年轻人难免冲动,老衲懂得。”
“……”
不,你不懂!
眼见为实,顾殷久知道越描越黑,索性认了,道:“算了,我们还是继续看吧。”
铜镜刹那间血色弥漫,而后映出一片人间炼狱来。
镜中的“他”双目赤红,手中长刀滴血,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青灯大师立在远处,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顾殷久,眼中闪烁着病态的愉悦:“师兄,这就是你欣赏的人。邪佛之名,如今倒是实至名归了哈哈哈。”
不知过了多久,峰山之上滔天火光,血流成河。
血色残阳下,顾殷久的青衣已被浸透成了血衣,一步一步,如行尸走肉般缓缓迈向魔渊。
至此,画面戛然而止。
看到这里,顾殷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皆因青灯的嫉恨而起,自己不过是他在对剑圣的这场复仇中的棋子罢了。
门外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顾殷久和剑圣二人交换眼神,彼此会意,剑圣坐回蒲团上,顾殷久在最后关头翻身滚入石棺。
就在棺盖严丝合缝盖上的同时,石室的门被推开,青灯大师走了进来。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顾殷久紧绷的神经上。
“师兄,你刚才在跟谁说话?”他的语气依旧温和。
剑圣道:“无人来访。”
“是么?”
石板被缓缓推开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室里格外刺耳。
棺椁中空空如也。
剑圣无言看着他动作,青灯大师笑了一声道:“是我多虑了,我还以为有人进来打扰师兄了。”
顾殷久在隔壁棺材里,动也不敢动。
被他压在身下的尸体冷得像块千年寒冰,冻得他后槽牙直打颤。
不过好在温度低,倒是省了尸臭的麻烦,否则在这狭小空间里闷上半炷香,怕不是得被腌入味。
对着这位不知名的冰棍仁兄,他心里默默道歉:对不住了老兄,借贵宝地避避风头,回头给你烧点纸钱。
又听外面的青灯大师道:“师兄放心,我知道你孤单,不过顾殷久很快就会自投罗网,他一定会来的。”
剑圣闭了眼:“那孩子,一直很相信你,他始终不知是被谁所害。”
青灯大师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不,我是在成全他。他那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他应该感谢我才对。”
“试想,他杀了那么多人,除了以死谢罪保全药谷,还能如何?”
这话听得顾殷久咬紧牙根,恨不得立刻掀棺而起,揍他一拳。
这狗将军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一流,合着全天下就他最有理,简直了。
剑圣叹息中带着疲惫:“师弟,你恨我,便让这恨止于你我之间,不必殃及无辜。你做这些事,到底又有何意义?”
青灯大师:“师兄,你这话说得跟我阿姐真像啊。当年我剖开阿姐胸膛时,她也是说什么'要杀就杀我一个',不要再杀其他人了。可是,凭什么?”
“你们总是摆出这副大义凛然的姿态,要我成全你们的‘牺牲’?可我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去成全你们的‘高尚’?!”
剑圣沉默,青灯大师却步步紧逼:“当年我自愿堕魔重铸封印,却被你说成‘其心可诛’,不知悔改,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不曾正眼看过我。你只是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与我阿姐一般,只要面临抉择,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我,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