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当初你没有对燕宁妄动情念,而是将她带回来彻底毁去,哪里还有魔族得逞的事,现在事实既已如此,那她就应该去收拾这烂摊子,更何况她可是圣晶石,就应该为神族,为天下卖命。”
天帝也是颇为恼怒地说了好些话,倒不似从前那般收着。
“您终于承认了。”司空砚初低笑了一声道,随即收起笑容,面色淡淡,“我会替神族和天下去对付魔兽,但不能是阿宁。”
“哼,就你现在这身子骨,真当自己还是以前的你?朕也没逼你去打,你只要乖乖地继续这幅受伤的模样,等那燕宁找过来后,她自会心疼你,去对付那魔兽,你又何必逞强呢?”天帝半是不屑半是嘲讽地道。
“天帝,我不是您,我做不到无情无义,随意去利用别人对自己的感情和信任替自己卖命。”司空砚初声色淡漠道。
他不再喊父君,而是天帝。
“阿宁,我会护着,这天下,我也护得。”他眼里一片干净纯粹,并非狂妄之语,而是字字出自他的真心。
良久,天帝微微叹声,“你倒是一片赤诚之心。”
“但很可惜,消灭魔兽,是她的宿命,不是你,她生来本该为神,却走了岔路,如今,她自是要将功补过,否则,朕绝不容她。”
天帝言罢,便不再和司空砚初浪费口舌,起身就离开了。
在他走后,司空砚初微微垂眸,淡淡地勾唇笑了一声,“我绝不会让您得逞的。”
*
燕宁给茵茵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因着茵茵这些年的好人缘,幽兰州的恶鬼纷纷自发前来吊唁她。
一向喜穿艳色的鬼王在这一日穿上了素白的衣裳,褪去了几分妖娆艳丽,倒平添了几许清新脱俗。
尸骨无存,棺木自是空的,而牌位是燕宁亲手一笔一笔刻上去的。
“茵茵,一路走好,若是有来生......”燕宁看着牌位落泪道,忽地想起茵茵都灰飞烟灭了,哪儿还有什么来生,便止了声音,只得哀叹一声。
日落西山时,远舟给燕宁带来了关于星泽秘密传来的消息,她听完后,睫毛微颤,抿唇低语道:“看来魔族和神族这场大战是必不可免了。”
“是,如今魔君正在召集所有魔族勇士,还扬言若有其他族愿意加入他们攻打神族,便是魔族的盟友,事成之后,共分天下。”远舟沉声道。
“魔族的野心已经暴露无遗了。”燕宁抬眸看向被染成一片金黄的天空,轻声道:“不知阿琰在碧天海伤养得如何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您是想去碧天海找神君吗?”远舟猜到燕宁心思道。
“嗯。”燕宁微微颔首,“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我想接他回来,但也不知他是否愿意。”
“您去接神君,他又怎会不愿意。”远舟轻笑道。
燕宁微微抿了抿唇,轻声道:“魔族即将要带着魔兽攻打神族,以他的性子,他绝不可能不管。”
远舟颔首道:“也是,不论如何,那也是他的族人。”
“今夜,我悄悄上一趟碧天海,你帮我盯着幽兰州外的动静。”燕宁还是放心不下司空砚初,茵茵的葬礼处理妥当后,她便迫不及待想去找司空砚初。
“好。”
*
伽摩曾经带燕宁去过隐秘的通道,此路可以避开守卫进去碧天海,幸得她还记得这条路,倒可以避免了许多麻烦。
夜幕虽已降临,但碧天海在璀璨星空的映照下依旧显得颇为明亮,不至于过于昏暗。燕宁抵达碧天海后,便即刻前往神君府,想要探查司空砚初是否在府中。不过,她还没走到神君府,便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八角亭里,瞥见了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那身影正背对着她。
那人穿着墨色衣裳,看起来似是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燕宁眸光瞬亮,嘴角轻扬,飞奔过去,踏入亭子后,随即便投入那人的怀抱中。
方才只看一眼,她便知晓那是她的阿琰。
“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不要怪我。”燕宁抱紧他的腰身,嗅着他清淡如雪的气息,瞬间觉得心落了下来,安心不少。
第200章 狠心伤她“仪式未成,我们便不算夫妻……
察觉到他并未出声回应自己,燕宁心下一惊,急忙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目光所及,却是司空砚初冷若冰霜的面庞。
“你...是不是真的还在怪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这几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我本来想第一时间去找你的,但是茵茵......”燕宁心乱如麻地开口,还未说完,就被司空砚初冷冷截断。
“鬼王还请自重。”司空砚初冷淡的声音从他唇里溢出。
“你...你说什么?”燕宁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就在下一刻,司空砚初便将她抱住自己腰身的手一点一点掰开,然后将她轻轻推开。
“阿琰,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你要是真生我气了,骂我也好,别和我这般故作生分,总之的确是我连累了你许多,还害得你又一次受了重伤。”燕宁说到此处,忽地想探上司空砚初的手腕处,“对了,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结果,司空砚初却一把将她挥开,不让她碰
自己分毫,“早就好了,不劳鬼王挂心。”
直到此刻,燕宁再也按捺不住了,气得出言道:“司空砚初,你什么意思?若怪我,生我的气,直说便是,我们是夫妻,自当要坦诚相待,你为何好端端要在这个时候闹别扭?”
司空砚初待她一向宽厚温和,从不会与她计较这种事,她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仪式未成,我们便不算夫妻。”司空砚初淡淡道,他的眼眸里丝毫未见情意,看向燕宁的目光,俨然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闻此一言,燕宁眼里怒火隐现,捏紧了手中的拳头,“你再说一遍!”
“说过的话,我不会再讲第二遍。”司空砚初眸光冰冷,淡声道:“今日,我索性便和你把话讲清楚了。”
“从前,我为了你,不惜丢了神君之位,公然反抗我的父君,得到了什么,为你受伤多次不说,差点连命都丢了。现下,我回到碧天海后,我父君不计前嫌,愿意让我重归神君之位,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做你的王夫,处处矮你一头,怎么能比得过当一个尽享尊荣的神君。”
“你竟是那么想的?”燕宁压下心中怒火,质问道。
“当然!”司空砚初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后,道:“所以,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燕宁脸色凝重,微微后退一步,看着眼前这张清俊的面容,试图辨别他的神色是真是假,可那一瞬间,她忽然有点累了,她渐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自嘲道:“所以我们从前经历的那些都算什么?”
倏而,她又接着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司空砚初,我要听实话,还有你真正的心里话。”
“我方才说的都是实话,你非要听什么所谓的心里话,那好,我说。”司空砚初一双淡漠的眼睛直视着燕宁,薄唇轻启道:“燕宁,我不爱你了。”
“这话,你自己信吗?”燕宁此刻的面色苍白了些许,本就穿着一身素白,更显得她弱不禁风。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缓道:“魔族要带着魔兽来攻打神族,我知你不会不管神族的事,所以你怕连累我,不想让我插手此事,便故意说这些话赶走我,对吗?”
“鬼王多虑了,我只是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了。”司空砚初淡淡地道,看着燕宁的倦容,他反复压下心底的那抹心疼,生生忍住不去触碰她,他转身不再看向她,刻意冷声道:“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燕宁的心被揪得乱七八糟,她眸含泪光地望着无情的背影,伸手随意将欲落未落的泪珠抹去,眼里满是失望。
“司空砚初,你最好永远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燕宁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亭子。
而在她离去的那一刻,司空砚初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她。
他眼圈隐隐发红,凝望着那抹白色身影,抿唇不语,他的阿宁竟在短短几日清瘦了很多。
而他方才又伤她至此,他说的每一句伤她的话,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准确无误地插回他的心脏。
痛,可再痛,他也想护住她。
令她对自己失望痛心,从此远离他,远离神族,远离这一切纷争,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直到燕宁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司空砚初再也控制不住地往前吐了一大口血。
“神君!”一直守在附近的伽摩猛地冲了过来,将司空砚初稳稳扶住,低声担忧道:“您的伤刚好,可千万不要再这般情绪起伏了,否则,会再次伤及您的心脉。”
司空砚初反手握住伽摩手腕,问道:“伽摩,阿宁是不是发生何事了?为何是这般素色打扮?”
她从不穿白衣,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脸上甚至有一丝疲惫之意。
“神君对她果然还是如此上心,却偏偏要......”伽摩哀叹了一声,随即道:“其实,今日是茵茵的葬礼,想来她穿白衣是为了茵茵。”
“葬礼?”司空砚初眼眸倏暗,想起燕宁方才要和他提及茵茵,却被自己给打断了。
“怎么回事?”
伽摩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吭,司空砚初厉声道:“说啊!”
下一刻,伽摩便双膝跪在了司空砚初的面前,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语无伦次地道:“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把那东西给她,不对,可是不那么做,神君,神君就会更加伤心。”
“你到底在说什么?好好说。”司空砚初蹙眉沉声道。
伽摩见此事到底还是瞒不住了,心一横,哑声开口:“我曾给过茵茵两张换命符,她将其中一张换命符偷偷给了鬼王,那日在无妄山,您被太子殿下带走后,鬼王便被魔族二皇子给杀害了,幸亏换命符保住了她的性命,但代价便是茵茵替她死去。”
伽摩一口气说完后,根本不敢看司空砚初的神色,只低着头,“神君,您骂我吧,但我不后悔,若是没有那张换命符,鬼王或许就真的......我不愿意见到神君您悲痛欲绝的样子。”
第201章 迦摩的身份他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
在听到燕宁出事时,司空砚初的心如同被铁索紧勒,痛楚难当,又听到茵茵用自己的命换回了燕宁,他双眉紧蹙,闭了闭眼,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我骂你又有何用?”
他这话一出,将伽摩给生生噎住了。
“茵茵对她来说何等重要,偏偏我却不在她身旁,难怪她看起来一脸憔悴。”他苦笑地握紧了拳头,一滴泪就那么悄然从他眼角滑落。
此时此刻,他又无比庆幸燕宁还活着,那他自是没有资格去怪伽摩。
他抬眼看向浩瀚星空,冥冥众生,纵使他生来为神,他也不过就是众生中的其一,他并非品行高洁,他也有私心。
“神君,您和鬼王,就真的那么分开了吗?”伽摩低声问道。
司空砚初沉静了半晌,缓缓道:“我既想让她平安活着,又不希望魔兽会毁了这世间,这是唯一的办法。”
伽摩不明白这和司空砚初执意赶走燕宁有何关系,他欲要追问,又听他一向敬仰的神君道:“伽摩,你也走吧。”
“神君!为什么连我也要......”伽摩诧异地都忘记起身了。
“伽摩,其实从你一开始来到碧天海,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其实真正的伽摩从一开始飞升神界时就已经被你代替了,你是魔族之人,魔族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做这般偷天换日之事。”司空砚初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很小的事。
“神君…”迦摩怔住了,他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却终是叹了口气道:“您既已知晓,又为何没有立即揭发我?”
“但凡你做出一丝一毫不利于神族之事,我就不会一直留着你,可你没有,你虽为魔族,却有一颗赤子之心,而这些年,你待我之心,我亦知晓。”司空砚初的声音轻缓如平静的湖水,“其实,神族也好,魔族也罢,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
伽摩仰头看向司空砚初道:“所以神君现在赶我走,可是因为我终究犯了错,给了茵茵换命符。”
司空砚初轻轻摇头道:“非也。”
他忽地转了话题道:“邢渊近日找上你了吧,他想让你与他里应外合,攻打神族。”
“神君,您都知道了?”伽摩诧异又紧张地看向司空砚初,倏而急忙道:“神君,我并没打算那么做,我虽受他恩情,听命于他,假扮神族的伽摩仙君,但我对您是真心实意的,我从未想过要害神族和您。”
或者说,这些年,他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当成真正的伽摩了。
他自小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魔族孤儿,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过着流浪的生活,处处备受欺凌,在奄奄一息之际,却被魔君邢渊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