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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映时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女孩表情柔和着耐心讲解题目的样子。
教室的采光还不错,不似先前的情况。
窗口斜斜的光正洒在她脸上。
低垂着的睫毛在脸上打下阴翳,衬得那张脸更显白皙似玉,漂亮得说不出话。
他下巴轻抬,落座时故意让椅子拖行,发出长长的地面摩擦声。
没有反应。
这是意料之中的,却很难让人接受。
江映时心下不爽,本欲开口,眼睛却又瞥向另一边。
算了。
他想。
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他可不想说给别人听。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将此事放下。
江映时用一种挑剔的眼神打量着身侧。
她这个时候笑得这么开心了?
刚刚那么冷漠,搞半天只有他被区别对待?
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本就没过多久,江映时不是记性很差的人,此时此刻,她的眼神正如同幻灯片般在他心中放映。
阴影笼罩着,女生眼中没有神采,相反,不耐烦地揉着太阳穴,语气冷淡陌生:“同学,你还好吗?”
江映时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如果不是疯了,他怎么会脑中挤满了那两个字?
他们坐了这么久同桌,他在她心中居然只是普通同学的身份。
不,连普通同学都不如,她对普通同学都会笑。
“同学”。
江映时宣布,从今往后,他最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字。
没多久,下课铃响了。
消失了快一整节课的元乐现在才冒出头,并打断了江映时的情绪。
“走,出去转转。”
江映时不是很想动:“下课就十分钟,能去哪?”
“走走走,出去就对了。”元乐硬生生将江映时从座位上拖起来。
外面走廊,江映时扒着栏杆,被风吹得心情更差劲了:“这就是你说的出去走走?”
“是有些话不能在里面说,”元乐神秘兮兮看了眼教室,“我不是昨天在课上玩手机嘛,被老班发现了,叫到办公室痛批一顿。”
“多新鲜啊。”江映时语气毫无波澜,“你不经常被她抓住吗?”
“重要的是,我听说,这次是新教导主任亲自翻学校监控看的,妈妈嘞,这得多大工作量啊。”元乐大惊小怪。
“……”
江映时无语。
他真的不想知道教导主任工作量多大。
元乐没管他,接着说下去:“而且我听说,林煦希也被发现玩手机了,但不知道是真是假。”
听到这个名字,江映时才抬起眼瞥了他一眼。
“我们老班人挺好,应该不会罚人,”
元乐表情带些惊奇道:“就是没想到,林煦希平时看起来这么乖这么听话的一个好学生,居然也在课上玩手机?”
这么乖这么听话?
他哪只眼睛看出来的这么乖这么听话?
江映时轻嗤了一声。
“不过说起来,林煦希平时温温柔柔的,不像是会跟老师对着干的人,说不定是假消息。”
江映时耐着性子听了半天,越想越觉得不对。
瞳孔放大着,不敢置信道:“你是说她平时很温柔?”
“对啊,有什么问题?”元乐不解。
“她——她哪里温柔?”
江映时怀疑元乐的认知。
温柔的人能用那么陌生的眼神看他?
元乐疑惑起来:“说话很有礼貌,轻声细语的,对每个人都扬着一张笑脸……这还不够?”
“……”
每个人?
很好,他是那个被排除在外的。
“怎么回事,你和她相处不好吗?”元乐终于意识到了他的情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招惹人家了?”
“……”
他招惹她什么了?
元乐百思不得其解:“不对,怎么也不该是人家林煦希的错,她脾气多好啊,今天早上我碰掉了她的水杯,她都没生气,还安慰我对我笑呢。”
元乐回忆了一下:“哇,她笑起来特别好看,真的。”
“……”
江映时眉头紧锁,越发感受到了一个事实。
区别对待。
林煦希纯粹是区别对待。
她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双标怪。
或者说,班里这么多人,她只对他双标。
他又没惹她!
江映时不是个会把气憋在心里的人,现在更是被气得浑身颤抖,满脑子都是冲上去质问林煦希的双标行为。
然而,数学课,林煦希在课上听得认真。
质问也要占领精神高地,不能给对方留出破绽。
他决定留到下课。
下课后,林煦希有些累,趴在桌子上休息。
两军交战,一方像病猫一样,这仗打得有什么意思?
江映时想,他不会乘敌之危,攻击疲惫之师。
于是,拖着拖着就到了放学。
教室里人多,不适合交谈,万一被其他人知道他这么一个受人追捧的帅哥偏偏被林煦希无视。
他的面子往哪放?
江映时想起曾听到过的林煦希家庭住址。
于是他连元乐和杨时两个人都没管,提前一步到了她的必经之地。
蹲在一块石梯上,双目如炬,打量着来来回回的学生。
终于,校服穿得相当板正、扎着高高马尾的女孩子,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江映时几乎是迫不及待,从一旁跳出来,喊住她:“林煦希!”
被叫住的女孩脚步停下,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江映时等了将近一个下午,只顾着将话一股脑说出来:“林煦希,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风声凌厉,头顶的榕树叶窸窣响动。
女生敛眉收目,极轻极轻地蹙了下眉,随后,像是有些茫然地歪着脑袋,说: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第19章 记住我等待她的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如果你不知道对方是谁,直接问就好了。作为刚转学的转学生,记不住同学的名字很正常。”
刚确定转学时,万彤云用这句话宽慰女儿的不安。
直接问?
林煦希暗暗记在心里。
于是。
“林煦希,可以帮我把这个作业递给学委吗?”
“不好意思,请问……学委在哪?”
“林煦希,老师让你去课代表那领一份新的试卷。”
“不好意思,是哪科课代表呢?我还没记清人,抱歉。”
“林煦希……”
……
几次下来,林煦希对这个流程越来越熟悉,以至于说话时连卡顿都不会有。
但这次的情况好像不一样。
男生脸色涨红,完全没像班上同学一样露出一个体谅的笑容,再笑着说出自己的名字和来意。
等下,来意他好像说了。
“林煦希,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林煦希眼睛睁大了一些。
好像、似乎、确实,不是能笑着说话的关系啊。
“对不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意识到这点,她立刻出声解释:“我没有对任何人有意见,也不会对别人有意见,所以——”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江映时这辈子从没这么生气过。
为了更威风,刻意拉到立起来的校服衣领贴在脖颈上,不仅没让他感到温暖,反而在这春暖花开的四月,如临寒冬。
他第一次感受到,人在生气时,真的会气到全身颤抖。
江映时深吸了几口气,又看向那双急于摆脱自己的眼睛。
居然。
他第一时间居然不是为被故意忽视、故意询问早已知晓的姓名愤怒。
明明刚刚已经气到快要心肌梗塞,明明不爽得快要发疯,偏偏在对视的这一刻意外冷静下来。
不合时宜地想。
她那双眼睛,那双眼尾上挑,细细弯弯的眼睛,明亮到像在发光,在这种时刻也好看得过分。
该死的好看。
林煦希在这份沉默中意识到了什么。
就比如,妈妈的话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
虽然她爸妈的爱情故事是从妈妈的一句“你谁”开始的。
虽然爸爸回忆时一脸甜蜜。
可认识的人转眼连名字都记不住,显然不会让人身心愉快。
还有一件事是方法是有时效的。
刚转学来的第一周,她不认人,用直接问姓名的方式屡试不爽,却不代表过了好几周,这个原因还能让人接受。
“你——”
林煦希企图说点什么来进行补救,却不想,话音未落,突然有第三个人出现。
“江映时,你下课跑这么快干嘛?”元乐人还未到声音先传过来。
江映时?!
怎么会是她超级爱生气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