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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奇幻玄幻 > 退下,让朕来 > 第14章
  浑身通红的骏马顶着大雨在密林穿梭。
  马背驮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年长那个一头灰发,看着年纪不小,一身月牙色儒衫,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小的那个什么雨具都没带,双手死死抓着缰绳。
  仔细瞧,这个抿着唇,一脸严肃凝重之色的孩子不就是众人找了半夜的阿宴?
  “驾!”
  马蹄落下,泥水飞溅。
  红色骏马如一团火焰跃出密林,没有丝毫犹豫,一跃两丈,跨过湍急的溪流才停下。
  “阿宴,可、可以了……”
  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阿宴操控骏马半跪,单手搀扶虚弱的老人从马背下来,血水混合着雨水在老人脚下汇聚一片。他无力坐在地上,面色白中带青,右手始终捂着右肋下方位置,伤口不住有血流出。
  老人深吸数次,缓了口气,借此压下伤口的剧痛,只是额头青筋仍不受控制地跳动。
  阿宴难过地看着老人,抬手帮他将歪掉的斗笠扶正,老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所幸入得不深,应该死不了……”
  过了一会儿,他便看到阿宴从湿漉漉的佩囊摸出一块拇指大小,沾着血液又被雨水打湿,早已化开大半的黏糊糊的饴糖。他递到老人嘴边,道:“老师,吃。”
  老人笑了笑也没拒绝。
  饴糖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他撕下自己的衣裳袖子,拼凑成简单的绷带缠住伤口。做完这些,他在阿宴的搀扶下站起身,自言自语道:“我们先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再去补充些干粮去孝城……”
  阿宴喃喃:“孝城?”
  老人道:“对,先去那里再做打算。”
  这次的追杀能侥幸躲过,但下一次呢?
  幸运不会总光顾他,要早做准备。
  只是苦了阿宴这个孩子,小小年纪要跟着他这个糟老头到处逃命,本想将他留下来,但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阿宴点头:“嗯,去孝城!”
  “阿宴知道孝城在哪里吗?”
  “不知道。”阿宴指着骏马,“有大红马。”
  老人忍笑:“你年纪还太小,大红马持续不了多久,强行维持会对你造成不小的负担……阿宴,将你的大红马收起来。为师情况好一些了,咱们先找个避雨的地方应付一夜……”
  阿宴用力点点头。
  这一夜过得格外得艰难。
  沈棠醒来的时候,雨势已停。
  屋外泥土泥泞,坑坑洼洼蓄着泥水,村正早已经将准备好的干粮给二人包上。
  趁着日头还不大,祈善决定早早启程。
  二人赶了一个时辰才碰到一处路边茶肆,便决定停下歇歇脚,喝点儿茶水喘口气。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约有百人,俱是兵士装扮,队伍后边儿还押送着几辆囚车。
  祈善余光瞥了一眼:“别紧张,沈小郎君,不是寻你的,这一伙应该是庚国士兵。”
  第018章 耻辱(中)
  听到这些士兵跟自己无关,沈棠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抬手压低遮阳的斗笠。坐在角落佯装喝茶,努力降低存在感:“庚国的士兵……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此话一出,祈善险些被茶水呛到。
  这位沈小郎君真是不让他失望,每一个问题都在他意料之外。
  “庚国的士兵不在这里在哪里?”
  沈棠:“……”
  直觉告诉她,她似乎问了个愚蠢问题。
  沈棠试图挽救一下。
  “但这里不应该是重台,不,辛国吗?庚国的士兵又怎么会……”
  说着说着,她自己先停了下来,一言难尽地单手捂眼,不去看祈善看傻子的眼神——她记得祈善说过重台,也就是辛国被灭,国玺疑似被龚氏藏匿的新闻——当时注意力都在国玺和龚氏,根本没想过灭辛国的势力是谁。
  如今再一看,十有八【九】就是庚国。
  这问题充分暴露她的“天真无知”,所幸祈善也习惯沈小郎君的“意料之外”,并未深究。
  沈棠尴尬:“我……不太了解这些……”
  “现在了解也不晚。”祈善似笑非笑,屈指在桌面轻敲三下,默念言灵“法不传六耳”,淡不可见的文气涌起又消散无踪,“沈小郎君一瞧就知道是被金尊玉贵养着的贵族士子,在下能理解。你还算好,其他纨绔子弟或许更无知无畏。只会章台走马、倚红偎翠,风流潇洒,游戏人间,哪知国仇家恨、民生疾苦?”
  沈棠:“……”
  只要她不对号入座,祈善说的就不是她。
  沈棠厚着脸皮:“祈先生说的是。”
  祈善瞧了没趣儿,他刚刚也是一时情绪上来控制不住——
  庚国灭杀辛国,三岁小童、田间农人都知道的事儿,眼前这个与龚氏有莫大联系的沈小郎君居然会犯浑,说不知道。
  他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
  沈棠心虚地低头吃茶。
  “不过,辛国与庚国都是一路货色,灭不灭也没什么区别。对百姓而言,不过是头顶那座大山从一个昏君变为一个暴君……”
  沈棠听完这话诧异了。
  她余光瞥了眼茶肆外的庚国士兵,见他们没有注意到这边才放心:“听祈先生这话,您对被灭的辛国很有意见,可先前不是说……”
  二人初见,祈善还因为她是“龚氏子弟”而心生恶意,话里话外暗示龚氏与辛国灭国有关,又藏匿了国玺。沈棠还以为祈善很爱故国,现在一听又不是这意思。
  祈善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
  “这二者并不冲突。”
  见他没有谈下去的意思,沈棠只得主动岔开话题,旁敲侧击,试图从知道更多这个世界的信息。她指指头顶:“庚国那位……先生对他评价这么低?”
  辛国被灭国,诸侯王昏聩是该背锅,骂一句“昏君”不为过,但庚国实力强劲,诸侯王在位期间开疆扩土,祈善的评价居然是“暴君”?
  祈善嗤笑:“如果那都不算暴君,哪个诸侯王不能称一句‘仁主’?瞧着吧,五年内暴君郑乔不死,庚国必将自取灭亡。”
  沈棠八卦劲儿上来。
  “具体‘暴’在何处?”
  祈善正要科普,茶肆外的囚车传来一声声刺耳叫骂,没一会儿就只剩鞭打声和凄厉的惨叫声。沈棠透过茶肆竹帘的缝隙往外看去,隐约能看到囚车一角滴答滴答淌着血。
  又有一名囚犯怒骂:“你们即便打死老夫,老夫也要说,郑乔你个头钱价的佞幸、贱【种】,让老夫衰绖舆榇、披麻戴孝,做你祖宗的梦!老子敲锣打鼓给你个孬种奔丧!”
  这位仁兄长着一头白发,一身横练腱子肉,说话中气十足,声如洪雷。
  沈棠第一次围观异世界骂人文学。
  牛批啊!
  庚国士兵当然不会任由他叫骂。
  当即挥着鞭子打上去,随便一挥就是一道血痕,那位仁兄愣是硬气咬住牙关,没发出一声惨叫或是求饶,打得越狠他骂得越起劲。
  直将人抽了个奄奄一息,士兵喘气冲囚车犯人吐了口唾沫:“晦气的老东西!”
  “沈小郎君方才问‘暴君暴在何处’,这不就瞧见了?”祈善虚指茶肆外的方向,担心沈棠听不懂,便从头说起,“郑乔就是如今的庚国国主,他五岁随生母入辛国后宫为质。据闻他自小聪慧好学,还生得一副天姿国色,十五岁便名动王都。辛国国主大喜,赐名‘女娇’。”
  “辛国国主是有大病?”
  祈善道:“确实有病,昏庸无能且好色,偶然盯上他国后宫女眷,也就是郑乔生母。巧取豪夺将人弄来,还附赠一个质子郑乔。”
  “这个郑乔也可怜……”
  祈善却嘲笑她天真,问:“你是不是以为郑乔是被强权逼迫,不得已而为之?”
  “难道不是?”
  下意识都会以为是昏君强取豪夺吧?
  祈善遗憾摇头:“倘若是,郑乔倒也可怜,可惜不是。极擅借刀杀人,那些年害死不少忠良之臣,铲除异己。得罪他的人,骂他佞幸、外宠的人,不多时总会遭殃下狱,不管是不是冤枉都要经受破府极刑。”
  何谓“破府极刑”?
  就是将丹府捣毁的残忍手段,丹府文心武胆被毁是无法恢复的,即便事后被翻案也无法挽回。郑乔还欺软怕硬,只对没什么背景或者根基弱的寒门目标下死手。
  不知毁了多少有前途的士人武者。
  辛国早年局势还算稳,国力不弱,即便出了一个一年365日不上朝,整天在后宫打转、在女人身【上】耕耘、暗中命人到处物色美人的昏君,百姓的日子也不算过不下去。
  可郑乔出现后,一日乱过一日。
  之后,庚国王室内乱,便想到还有一个待在他国当质子的郑乔。郑乔也有野心,不甘心现状,便以钱财与前途笼络辛国朝中臣子,一番运作顺利让辛国国主松口让他归国。